冬青子挽着包袱道:“我是白云观的道士,山上死的那些人都是我的同门。”
段星河明白过来,这也是个可怜人。他一把打开了车门,把那老头儿拉了上来,道:“走。”
赵大海往地上一抽马鞭,道:“驾——”
大车向前驶去,趁着夕阳最后的一点光亮,向西边去了。
往前走了一个多时辰,夜色降临了,周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众人看后头没有追兵赶来,便在路边扎了营。
白天大家受了不轻的惊吓,吃完饭在篝火边坐着,都不怎么说话。
他们虽然往西边逃了,却又没想好接下来该往哪里去。就这么回蜀山,大家不甘心,可再去四灵山,他们也打不过那帮铁皮怪物。出来这么久,他们还是头一次碰上这么难对付的硬茬,心里充满了挫败感。
木柴烧的噼啪作响,火星在风中飘荡。伏顺烤着手道:“你说蜀山那帮老道士是不是坑咱们呢,这么危险,他也敢让咱们来?”
赵大海道:“人家提醒过咱们了,说那些怪物难对付得很,就连他的大徒弟不是也拿千机门的人没辙么。”
伏顺道:“他们能跟咱们一样么,都活了好几百年了还打不过,这些年都白修了?”
李玉真道:“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赵大海闷声闷气地说:“不知道,都听大师兄的……大师兄呢?”
宋胡缨道:“他跟步兄在一起,刚才我见他上车了。”
大车停在营地旁边,步云邪坐在车厢里,他不烤火,也不想回帐篷睡觉,就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待一会儿。他方才找到了一根新绑带,把眼睛蒙了起来,此时身上裹着一张毯子靠在车壁上,一副疲惫的模样。
段星河不放心,过来坐在他对面,道:“怎么了,不去帐篷里休息?”
“不想去。”步云邪摇了摇头,神色淡漠。火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映着他的侧脸。他的发丝垂在脸庞,有些憔悴,又透着一股寂寥感。
邪神之眼侵蚀了他的视觉,刚才他试过,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虽然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那种余生将在黑暗中度过的恐惧感,还是让他难以承受。
步云邪现在不想跟任何人待在一起,他不想给别人压力,只想默默消化这一切。
段星河悄然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步云邪没有任何反应,对光线的感知也消失了。段星河的心沉了下去,若不是为了救自己,诅咒也不会侵蚀的这么快。
步云邪仿佛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平静道:“我看不见了,什么都……一点也看不到了。”
段星河的声音有些哑,道:“我帮你想办法,一定能治好的。”
步云邪轻轻一笑,道:“其实治不好也没关系。我现在已经习惯了,可以闭着眼吃饭了,生活也不成问题。”
他道:“右手边一尺的地方,有个暖炉。下面有个小抽屉,碳在里面,还有火折子。你冷不冷,我帮你点火……”
他伸出手,却摸了个空。碳炉在他右手上方一点的位置,他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手指微微发着抖,勉强装出来的游刃有余被打破了,流露出来的全是脆弱。
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却要从此在黑暗中度过。段星河心里难受的厉害,攥住了他的手,道:“别怕,如果以后真的看不到了,我当你的眼睛。”
一线眼泪从白布下淌了出来,步云邪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终于还是崩溃了。
段星河过去坐在他身边,步云邪低着头,眼泪一个劲儿往下淌。段星河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就像安慰一个孩子。
“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段星河道:“你的事怎么算是添麻烦?咱们说好了的,还要一起回去修炼。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们得一直做伴儿。”
车厢里有人落泪,外面也有人在哭。伏顺坐在篝火边,忍了许久,终于还是抹起了眼泪。他一哭,身后的七八条触手也跟着来回乱晃,让人眼花缭乱。
“呜呜呜,我这副怪样子,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了。”
赵大海满脸的眼珠子乱滚,道:“别晃你的须子了,我眼晕。”
伏顺本来就够难受的了,他还要嫌弃自己。他委屈道:“那你闭上眼啊,看什么?”
赵大海道:“这些眼珠子根本就没有眼皮,想不看也不行,你有我惨吗。”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伏顺发现他是挺惨的。赵大海抱着头坐在一边,也有点想哭,感觉这破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司空玉抱着小对眼坐在远一点的地方,同情地看着他们。六幺低头看着自己多出来的手指头,不知道以后是不是真的要跟它们相处一辈子了。他道:“县主……你觉得我的手,难看吗?”
司空玉道:“不难看啊,习惯了还好。”
她虽然这么说,表情还是有点纠结,显然是言不由衷。六幺明白了,他不想让她一直这么害怕下去,寻思着要不就把多余的手指头砍了算了。可他从小练剑,若是切不好,以后都没办法用剑了怎么办?
他还在犹豫,宋胡缨坐在角落里,已经拔出了一把匕首,在上面喷了高粱酒,朝自己多出来的耳朵划了过去。李玉真吓了一跳,连忙拉住她道:“使不得,你冷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