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古代的匠人确实有技术,这倒不是千年累积不顶用,而应是是术业有专攻。
且她本人是个得过且过的混子,什么都以为懂一点,什么都不精通,最后索性撒手不管,只吩咐左右,好生对待工人师傅们,要保证工作环境,不准欺压剥削。
抛开那个一直悬在头顶的阴影不谈,其他一切都算得上不错,只不过她始终无法习惯与萧挽的夫妻生活。
萧挽感受亦不同,从前的妻子,在旁人看来,是温婉乖巧的,虽得宠,气质却有些沉郁,像极了无法养在阳光之下的玉簪花。
她与萧挽相敬如宾,只不过毫不越距。而如今的王无歌,太过生机勃勃,灵动而灼人,满脑子天马行空的奇妙构思,他总不经意为她所吸引,想要去了解她的内心。
萧挽眼看着王无歌募集了相当一部分老弱残兵,说着什么兼爱啊、济生民,还有什么“基础设施建设”、“人权”之类陌生的词语,他听不懂,但有尝试着理解。
只不过进度迟缓,王无歌偶尔会因此而生闷气,继而招揽更多难堪大用的劳力。
他终于忍不住:“殿下初心。。。。。。是好的,行动上也却有表率,但也要解决问题。这天下苦难的百姓那么多,能全部救得过来吗?”
“那么我就尽可能救自己眼里能看得到的。”王无歌坦言,“我要我眼中所见的世界是能看得过去的。不过——
话虽如此,我从未说过是要无条件拯救别人,任是看上去再苦无所依的,也一定有自己的价值,也需要靠自己的双手为自己博命运。”
“这却是个很新的见地。”萧挽饶有兴趣,“那么殿下可有切实可行的打算,将他们。。。。。。物尽其用?”
“。。。。。。等我再想想。”王无歌不擅长思考这种过于复杂的问题,她是个俗人,行动的依据大都来自头脑一热。“目前先维持现状。”
正说着,青提几人端来了茶水、果盘,见萧挽也在,恭敬道:“齐王派人来传话,说有要事找驸马。”
萧挽告辞,临走前不忘叮嘱王无歌莫要太过操心,有什么都交给下人。
“我才不要呢,我有好多好多想法,一定要自己监督的。”待萧挽走远后,王无歌同青提她们做了个鬼脸,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宅子里竟有两片湖泊,后山那座连接谷渠,颇为隐秘,我得好好想想怎么改造,不能浪费了。”
“殿下开心就好啦,反正一切以殿下意愿为先。”青提剥了颗葡萄递给她,“不过驸马说得也是,殿下要多注意修养,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是呀,成天在这盯着多累呀。”阿南也忍不住插嘴。
“这不是职业病么,你们且等着,待一切完工,势必会是中京最有趣的地方,我还要建几座戏楼,到时候招聘演员、歌手,天天给咱们唱戏。”王无歌兴致勃勃给她们描述,“到时候就连高阳王都望尘莫及。”
听到公主这么直白,青提她们是既害羞又期待,也没有去深究她所说的那些陌生词汇,听得多了,她们也只当是殿下梦中见识到了一个奇妙的世界罢了。
“我那爹爹出了名的品德高尚,若是知道我现在这么败坏他的名声,怕是九泉之下也要气活过来,”王无歌旁若无人说着大逆不道的话,继续指挥,
“这个地方,我要东海产的夜明珠,那一片,给我挂满西蜀的蜀锦帐。”又指了指西北方向,靠近山下那块,原本是成片田垄,再后是果园,她在思考,或许可以不必那么实用,她已经占据了足够多的田地。“那块改成花园怎么样?绕着湖边,又香又梦幻。”
“殿下这个想法委实不错,但如若像前朝南坪王所设想的那般,‘果园在后,开窗以临花卉;蔬圃居前,坐檐而看灌圳’①,也不失为一种情趣。”
樊七有些想法,讲得大都言之有物,来这之后鞍前马后的,王无歌看他眼熟,心理上实在喜欢,早前便将他提拔为督造副总管。
“嗯,确实,那便听你的吧。”王无歌道,随即补充:
“除此之外,钱不是问题,我的要求就是尽量大而堂皇,一定要华丽、漂亮,就像仙宫一样,不能被田启的审美比下去!若能兼顾实用与美感,也算你功劳一件。”
“殿下放心。”得了殿下指令,又无钱粮的困扰,樊七也跃跃欲试准备大展身手,此前在街上听来的果然不假,公主府于他而言却是个万中无一的好去处。
“实不相瞒,小人幼时。。。。。。也曾蒙受过徐来徐先生教导一二。”
“徐先生先生很有名呐,你怎会与他认识。”王无歌有些诧异了,脱口而出。
那徐来精于制造,出身名门,虽不及后世的李戒、蒯祥之流,在历史上也曾留下名姓。樊七这人,她记得出身下苍里,怎会与他有所关联。竟真就被她碰到了沧海遗珠,徐先生传人么。
“小人本是嵇阳樊氏,只不过后来家道中落,父兄死后,变卖祖产,勉励维生,终究无力支撑。。。。。。于是只能够混迹于下苍里。”
嵇阳樊氏啊,不算无名之辈,天安年间因为铸币案被牵连,一族俱灭,此后虽然翻案,却已无力回天。樊七应是最后的一脉。
看着他现在这样,颇有些壮志难酬的愤懑,王无歌有些唏嘘。好在才华是掩盖不住的,偏偏又阴错阳差遇到了自己。很难说对对方而言算不算幸运。
思绪飘飞,无端想到自己的前世。说起来自己也算是个半吊子建筑设计师,如若能够接到这种政府指派的大项目,这辈子会不会就此安顿,再也不必卷生卷死无所归依了。。。。。。
樊七还想继续表达自己的一些构想,忽然像见了鬼一样闭口不言了,眼神满是惶恐。顺着他的视线,王无歌看到萧挽去而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