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望云继续说:“即使郝大人死了,还会有下一个‘郝大人’,或是姓张,或是姓王,不论姓什么,都会继续为幕后之人作伥鬼。”
就连钱汕,他死了,“睚眦”难道不会再找一个富商“要钱”吗?去向不明的账难道不会继续出现?
“睚眦”的麾下,又岂止一个“钱老爷”、一个“郝大人”?
“参天之树,盘根错节,岂受一叶飘落之损?”孟望云看着侍女,眼神复杂,“而你却要因此面临牢狱之灾,你甘心吗?”
不知听者心情如何,孟望云说完亦心有郁结。任谁发现自己距仇敌有天堑,皆会奔愤于自己是蚍蜉撼树。
虞嫦和侍女两脸震惊,旁听的方呈白亦不例外。
只是虞嫦和方呈白还在努力解析过程中,震惊于已经有人得出结论,而侍女则是震惊于结论本身。
侍女的眼神变得坚定,“我不甘心。”
她没有问这“幕后之人”是谁。郝大人已经是官,那幕后之人必然是更遥不可及的达官显贵。思及此处,无力感再她心头更漫上一层。
可若就此放弃,又置她的伙伴于何地?
她抬眸:“冤有头债有主,此仇不报,我荆芥愧立于天地之间。”
荆芥又一次跪了下来,仰头望着孟望云:“还请女郎帮我。”
不知不觉间,她已泪流两行,“荆芥为报此仇,甘愿付出性命。女郎之恩,荆芥来世当牛做马,定衔草相报。”
没有人生来就会跪着。比这更悲哀的是,草芥是干枯还是腐烂,并不会得到参天之树的一分垂怜。树向天,又岂会投给草芥半个眼神?
“我说过,”孟望云蹲下身和她平视,笑意如春日第一缕阳光照在人身上,温和又亲切,“你若有苦衷,尽管告诉我们,我们帮你报仇。”
孟望云拿出手帕,替荆芥拭泪。
即使为荆芥报仇之路,会和她收集成就的路南辕北辙,这路她也走定了。南辕北辙又怎样,她可以走完报仇路,再返回去走另一个方向的收集成就之路啊,多走路还对身体好呢。
反正回现代的路就在那里,也不担心路没了,再说这两条路没准还是平行路或相交路,通向的都是同一个终点。
“你和郝大人他们之间,具体是什么仇?”孟望云一边扶起荆芥,一边不忘给她打个预防针,“这仇也分大小,如若是大仇,恐怕并非一夕之功,或需以数年计。”
虞嫦闻言,总算连上了两人频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能报仇雪恨,十年又算什么。”
虞嫦之所以把这话记得如此清楚,还是由于她在江湖上也曾有过仇家,还是她一时半会儿打不过的仇家。每到这时,她就会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安慰自己。
只是她有一点不明白,要报仇,解决人便够。再难解决的人,于她而言也用不了练武十年,她练几年就能去解决。而孟望云所说的“报仇”,和她理解的自然不会是一码事。
孟望云也看出了虞嫦的茫然,但她想下一回合再向虞嫦解释,她不太想解释两遍。
她存在1号位的档很有用途,她准备读档回至宴会开始时。但在那之前,她还得问清楚荆芥与郝大人和“睚眦”之间是什么仇。
于荆芥而言,这无异于雪中送炭。她心中感激,终于向孟望云等人吐露实情:“我原是清白之身,却被那姓郝的狗官掳走,把我卖入了醉乐楼。”
荆芥摘下面具,面具下的脸上有好几道伤疤,狰狞得如藤蔓上的尖刺,“我不想接客,是以划伤了自己的脸,却仍难逃……”
醉乐楼?
钱汕密室里的那张“睚眦鱼鳞符”,正面便是一座楼的形状。
孟望云并不认为这是巧合。
醉乐楼是一处青楼,原身知道这个,还是有御史弹劾某位官员夜夜流连醉乐楼,闹得满城皆知。
“和我一起被掳进楼里的,还有一位姑娘,她是我的同乡。”荆芥说着,泪如雨下,“我们不想再被任人玩乐,于是相约一同逃出这魔窟。”
“我们捉住机会,逃出了楼。但看守我们的人很快就追了上来,她被抓了回去,而我则机缘巧合下被一位小姐救了命。”
荆芥惨笑,“等我养好伤,再去打听她的消息,就听说醉乐楼有好几个姑娘都……”
她抹干泪水,却仍哽咽,一时难以继续诉说:“她们的尸体被扔到了乱葬岗。”
“我去了乱葬岗,找到了她的尸体。她尸体附近,都是我在楼里遇到的姐妹。她们有的也是被掳进来的清白人家的姑娘,有的则是被父母卖进来换了银子的,可如今她们都成了乱葬岗里的尸体……”
荆芥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而我却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