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皇帝叩动的手指停了下来。
夏侯卿?楚祐略略挑高一边的浓黑长眉,嘴角微不可见地撇了撇,看着楚翊的眼神中带着打量,“皇侄莫非与夏侯卿很熟?”
楚翊笑如春风,与楚祐从容对视,道:“我在越国时,曾和夏侯尊主有过几面之缘。”
“当年是越国人声称顾策开城门降敌,此案还是得从越国来查。”他手里的那把折扇停了下来,反问楚祐道,“不是吗?”
那白底折扇上所绘的那头朱雀仰张着尖喙似在长吟,又似在轻蔑地冷笑。
“……”楚祐眼角抽了一下,心里只觉楚翊真是卑鄙。
对于楚翊的问题,楚祐避而不答,以一种谆谆教诲的口吻道:“皇侄,你只是在越国见过那位夏侯尊主,也不过几面之缘,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也不知道这卷宗的真假。”
“总不至于任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楚祐的表情凝然不动,没有一丝变化,语气冷傲。
说话间,外面的风变大了,吹得树枝哗哗作响,纷乱的柳絮与花瓣随风舞动,偶有几片柳絮透过窗口飘进了屋。
楚翊随手掸去飘在肩头的一小簇柳絮,语调平和依旧:“父皇,夏侯卿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地从越国都城把卷宗送来。”
“当年的事真相到底如何,想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
他的话是对着皇帝说,但目光却看向了另一侧的楚祐,漆黑的瑞凤眼中清平如水,眼尾的红色泪痣鲜艳欲滴。
“在夏侯尊主的信函中,当年两国之战,七皇叔可是出力不少。”
他也没说康王是如何“出力”,乍一听,仿佛是在赞当年康王在台陵城也曾帮着守城。
“……”楚祐的俊脸绷得紧紧,一手的尾指轻轻地抽动了一下。
他用眼尾瞥着楚翊,冷冷地心想:真是睁眼说瞎话!若是百里胤没有骗他的话,那么最近这段日子夏侯卿十有八九就在京城中。
而百里胤也没有理由在这件事上骗他,毕竟夏侯卿在哪里关乎的是越国朝堂的权力之争,与他大景无关紧要。
楚祐抽动的尾指又放松了下来,神情镇定地对着皇帝道:“皇兄,夏侯卿此人心狠手辣,杀戮成性,不仅有屠人十族的暴行,更曾于奉天殿上当场击杀御史,令人指。”
“此等凶名在外之人,臣弟以为此人之言不可信!”
“近来,越国圣人重病,越国内忧重重,夏侯卿阴险狡诈,定是他有意挑起我大景内乱,一来为他越国免除外患,二来也是想坐享渔翁之利。”
楚祐一番言辞说得义正言辞,慷慨激昂,令人完全挑不出错处。
顾燕飞含着甜丝丝的蜜饯海棠,心道:他这么能诡辩,没去都察院当个御史真是可惜了。
楚翊却是低笑了一声。
“内乱?”楚翊挑眉,笑容温润,一副不解的样子,“为何七皇叔会觉得夏侯尊主是想挑拨我大景内乱?”
“还是说……”
“七皇叔已经知道夏侯尊主送来的那份卷宗里写的是什么了?”
楚翊的眼中笑意更甚,话中之意却犀利无比,就差直接质问,康王到底在心虚什么!
“……”楚祐意识到自己失言,颊边的肌肉一跳,脸上板得如寒铁般。
屋内静悄悄的,只听见皇帝慢慢地以茶盖一下一下地在茶盅上随意拨动着,细微的瓷器碰撞声衬得周围更显得静谧。
楚祐的脸色阴沉了几分,狠狠地咬着后槽牙,沉声道:“皇侄多想了,本王如何知道夏侯卿送来的卷宗里写了什么,本王只是不信越国人罢了。”
“皇侄在越国八年,越国人是如何奸诈,皇侄想来最清楚了吧?”
他刻意拔高的音调此时听来尖锐而又刺耳,冷冷地看着楚翊:楚翊可以给自己挖坑,自己也一样可以!
对于楚祐自以为反击的挑衅,楚翊笑而不语,手里的那把折扇又轻轻地扇动起来,带着他一惯的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