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晏礼缓缓睁开双眼,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一双黑眸被月色尽染,浑身散发出令人心惊的戾气。
下一瞬,风停幔落,车厢内又暗了下来,那张冷如月光的俊脸顿时隐入黑暗。
一滴冷汗倏然滑落,青鸾心中突突直跳,她不打算与他多费口舌,亦未打算就此罢手。
这次任务失败,她于他已失去了唯一可利用的价值,他既生杀意,二人也该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
“凭你那些微末的伎俩,对付士族的酒囊饭袋仍将将能看,在我这里,劝你还是省些力气吧。”
话音刚收,车帘忽而垂落而下,夜风顿时灌入车厢,青鸾鬓边青丝飞拂眼前,只见宁晏礼手掌一松,帘幔陡然滑落。
封闭的车厢霎时敞开,驾车的影卫侧了侧头,见自家大人没有吩咐,便又转回身去,继续专心赶路。
青鸾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将瓷瓶收了回去,转而摸向藏着的刀片。
瓶中药粉遇风易散,而且影卫会第一时间发现,纵是侥幸解决了宁晏礼,她也逃不成了。
她见宁晏礼眸光冷冽,从头到手地一路打量着自己,不由将神经绷得越来越紧。
然而下一刻,宁晏礼却疏尔移开目光,皱着眉道:“账本没有找全,反倒连自己的衣裳也丢了?”
青鸾闻言一愣。
本以为他开口会下令影卫将自己缉拿,却不想是在讥讽她的丢盔弃甲。
她这时才想起自己的一身狼狈,低头看去,花裙前襟血迹深浅不一,还混杂着斑驳的酒渍,外披的轻纱也不知何时被扯出一个大洞,露出锁骨下的整片肌肤。
自己方才就是这么一路跑出来的?青鸾将纱向前拢了拢,耳根微微有些发烫。
正待此时,宁晏礼突然从身边抓起一叠什么,迅速抬手丢进了她的怀里。
青鸾下意识将要躲闪,手中却触碰到一抹柔软。
见怀中是一方叠得整齐的衣物,她随即又是一愣。
她抬手将衣衫展开,云锦上俨然绣着莲花团纹,宫中司织署的针脚精湛细密,这料子和这纹饰,分明是宁晏礼常穿的。
她拎起云锦两角再抬高一看,是件披风。
可眼下已入了夏,哪有人出门前会准备披风?
青鸾惊讶地看向宁晏礼,他此刻正转头看向车外,月色朦朦笼罩在他的侧脸,线条清冷分明,透着一股矜贵的疏离。
“大人,这是?”青鸾拿着披风,试探道。
宁晏礼没有回头,只淡淡斜瞥了她一眼,冷道:“披上,别污了旁人的眼。”
青鸾指尖一僵,但转念想了想,自己问那一句本也多余,于是将披风一展,只道:“既如此,那奴婢就不与大人推辞了。”。
待她将露出的皮肤尽数包裹在披风之下,宁晏礼才回过头,冷言戏谑道:“看来你自身难保还要顺手救人的毛病,还是没改。”
仙乐楼内外都有他安插的眼线,起初听说她与人换了衣裳,他还以为她是打算就此逃走,没想到却是为了救人。
这婢子明明是个极懂趋利避害的油滑之人,却总在这种事上犯蠢,倒是让他意外。
宁晏礼的话让青鸾顿时想起那小姑的死,不由得心里一沉。
她从袖中将霍家的玉牌掏出,指尖摩挲过玉牌上的血痕,缓缓道:“大人心性坚硬,自是不会懂得淋雨之时有人递伞的温暖。奴婢纵没有通天的本事普度众生,但既决定沾人因果,便不会怕那因果反噬到自己身上。”
宁晏礼冷嗤一声:“连死也不怕?”
“怕。”青鸾收拾情绪,抬眸迎上他视线,“但奴婢相信天道昭昭,因果不爽。上天公允,自会主持这善恶之报。”
宁晏礼看入她的眼中,说这话时,那双常含媚态的眼眸竟与平日截然不同,带着一丝锐利逼人的英气,目光灼灼,叫人移不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