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青鸾欠身一礼,微微笑道:“陛下刚刚召见,说棠梨宫修缮好了,便差人带我前来看看。有些日子未见,表兄的剑伤如何了?”
司白被稚奴那晚刺中一剑,虽未伤及要害,但也足足养到一个月前才能行动自如。
“阿鸾不必挂怀,现已大好了。”二人步入正殿,司白让几个侍弄花卉的婢子退了下去。
“日前我听说大人曾给陛下留有一封书信。”他道:“今日陛下召见,可是为了这个?”
青鸾默了默,微微颔首。
正如宁晏礼死前所言,他曾在南郡时亲笔书了一封密信给李昭。
信中交代了诸多国事,而对于私事,宁晏礼未对自己的身后有任何交代,唯嘱托李昭一句,便是准她余生无拘,不受任何所限,真正自由的活。
“你未来打算如何?”司白问:“仍要回云都吗?”
青鸾轻出了口气,摇头道:“我打算留下,于宫中辅佐陛下。”
司白有些意外:“大人既为你求了皇命,还给你留了大笔田产,纵是没有霍家,你也尽可恣意随性,何必留在宫中,让自己活得那般辛苦?”
“表兄说得不错。”青鸾微微勾唇,似是一笑,淡道:“可我此生如何还能自由?”
她可以实现曾经的一切构想,去到任何地方,选择任何生活。但被打上烙印的心,却早已无法逃脱。
青鸾望向殿外被雪压满枝头的梨树,捏紧了腰间的香囊:“何况旧都未复,江山未统,他仍有未竟之事,不是吗?”
司白看着青鸾仍显憔悴的面孔,眼底划过一抹不忍,他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沉默未语。
这晚,青鸾捧了一坛梨花醉,爬上屋顶大醉了一场。
好在有缙云陪在身边,把烂醉如泥的她背回房中,才没叫她在这隆冬深夜于屋顶冻成一座冰雕。
火盆里炭烧得正旺,一支蘸满墨的笔被丢在地上,青鸾裹着被,趴在案几上沉沉睡着,不时抽嗒鼻涕。
缙云撂下醒酒汤,拾起笔,才见自己出去端碗汤的功夫,不知青鸾从哪摸出了一只红木抽盒,像是生怕让谁夺去了似的,紧紧搂在怀里。
缙云扶起她,轻声道:“女史,先将醒酒汤喝下再睡吧,免得明早起了头痛。”
青鸾迷迷糊糊嗯了一声,起身凑近碗边,谁料缙云怕她风寒还特在汤里煮了姜片,她刚一凑近,浓郁刺鼻的姜辣味便随着热气扑了上来,顶得她当即一呕。
“呕——”吐了几次的胃早已空空荡荡,一阵阵剧烈痉挛,却是什么也吐不出来了。
青鸾恶心得厉害,下意识去扶案几,一时也忘了手里的抽盒。缙云和府中侍婢七手八脚地撑着她,一边拍背,一边将醒酒汤给她灌了下去。
热汤入腹,终是让干瘪灼烧的胃舒服了些,青鸾堆坐在软席上,倚着凭几,醉醺醺地发愣。
侍婢拿着空碗退了下去,缙云刚要将被子帮她围严实些,就见那红木抽盒不知何时已掉在了地上,绘着莲花纹的盒盖摔开一半,露出其间一抹澄黄。
她怔了怔,当即认出那抽盒里放的,竟是一道诏书。
“女史……这诏书……”缙云将抽盒拾起。
青鸾垂落红通通的眼眸,缓缓抬手接过,抽了几下,才将盒盖抽开。
她手中不稳,诏书当即从盒中滚落,倏地铺展开来,缙云连忙低头不敢窥视。
“……我曾以为,我与他二人今生,今生最好便是天各一方,各不相干地活……”青鸾指腹从诏书上拂过,落在那思念至极的名姓上,轻轻摩挲着。
“若早知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我倒宁被过往折磨……哪怕到年华老去,也该,也该同他纠缠下去的……”
“如果……如果葬入皇陵的只是李衍……而非是他,会有多好……”
酒气和安神香交织在一起,青鸾带着鼻音喃喃醉语。她囫囵地说着,声音越来越轻,直到房中归于安静,良久,缙云抬头看向她,才发现她已再度睡去。
将青鸾在榻上安置妥当,缙云收拾起满地狼藉,目光从案上一晃而过,瞥见“赐婚”二字先是一愣,旋即又在其上看见两个并列而书的名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