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沈辞也懂这些,只是不甘心,恨不得搭上一条命也把他拉回来。
但三年后的沈辞却觉得,如果这是赵屿所追逐和向往的,那便随他去吧。
只是有得必有失,赵屿向往一人之下,便不能再将任何一人置于万人之上。
沈辞疲惫的合上眼睛,轻声一叹,
“这习惯不好,越早戒越好。”
城下骨-19
许卫不懂沈辞说的那些话,只是一心忠于殿下,还是将沈辞病倒的事情写信飞鸽传输给远方的将军。
鸽子还没飞出京都就被将军府截下来,沈霖亲自送到了大将军手上。
沈辞头晕眼花,看了半天,发现许卫不仅说他病了,还把他说的那段话原封不动的报给了他们殿下。
沈辞简直哭笑不得,让人模仿着许卫的字迹,回了一条平安的消息给六殿下。
自打六殿下南下以来,林引也会每隔几日就将他们的行程和各种事项通报大将军。
六殿下初到江南,雷厉风行的斩了三个涉事的官员,罢免了七位各层级的从犯,提拔了十一位底层有经验的地方小吏,给他们每个人划分了区段,由他们配合工部治水官员因地制宜,责任到人。
暴动的灾民一大半是迫于生计和不满官府,六殿下杀了恶吏,开始好好赈灾,暴民就少了一多半,剩下一小撮借机生事的不听人话的趁火打劫的,也被六殿下训练有素的亲兵治的服服帖帖的。
沈辞在京都看着林引他们详细的汇报,颇有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
大将军从民间奔走筹措的第一批物资送到江南后,每天忙的焦头烂额的六殿下忠于抽出时间,给大将军写了一封长信。
厚厚一迭,事无巨细的说了许多细碎的事儿,从治水的心得到当地官员的丑事,从流离失所的灾民到江南暴雨的天气,像是要把无穷的思念都渗透进这些琐碎的事情里头,寄给遥远的大将军。
信太长,十几页纸,鸽子干不了这个活,是派了将军府的暗卫快马送回来的。
沈辞接到后扫了几眼,忍不住失笑,本是不想回的,但看他最后关心自己的身体,怕他分心,还是简单的写了个回信,寥寥数语,不过是一切都好勿念,万事小心切莫大意,也要注意身子不要太过劳累之类的话,再由暗卫千里迢迢送回去。
至于那封厚厚的信,沈辞却压在枕头下面小心的珍藏着,有些舍不得看。只有夜里头身体实在太难受,睡不着躺不住,才拿出来,借着烛火认认真真一字一句的看上一小段。六殿下文字功夫很是不错,沈辞能从他的字里行间读出他写到这一处的情绪,欣慰喜悦或者忧思焦虑,都明明白白的铺陈开来,连同六殿下的思念,一起支撑着沈辞病中难熬的夜。
“孩子长大了是好。”沈辞迭好信,放回枕下,揉着疼痛的额角,自言自语,“还知道寄信回来,比当时说走就走半字不留懂事多了。”
可惜的是,尽管省着看,但直到赵屿一封信看完,大将军的病也没有全好。倒是不再发热,可还是咳嗽,吃什么药也不好转。许卫夜里守在外间,听着大将军半夜咳着醒过来很多次,也不让他进去伺候,就压抑的忍着,转日还要叮嘱他别和六殿下多说,都不是什么大事。
就这么又过了半个月,沈辞和大烨皇帝同时收到了加急奏报,江南出现疫情,仅平江城就有三成居民病倒,且还在蔓延。
大灾必有大疫。沈辞就是知道这个,才执意让徐老随着南下,可从林引的传书看,徐老目前也对这疫病束手无策。
那晚沈辞彻夜难眠,转日销假上朝。
早朝上皇帝给群臣传阅了六殿下的亲笔奏报。六殿下奏报写的细致,症状、感染人数、当地百姓的情绪和物资储备都写的调理分明。
“朕连夜派人查阅了古籍,没有在任何一本医书或史书中看到类似的疫情。”皇帝紧锁双眉,字字沉重。“这疫病的症状并不罕见,但这脉案、传播速度和途径都和历史上不同,且屿儿奏报中列了许多方子,对这疫病都无效,实在闻所未闻。”
群臣鸦雀无声,许久后才有官员建议立刻派遣太医南下协助,并且在民间征集医师前往。
“自然。据屿儿奏,军中也有人染病,目前抗灾的人手也不足了。”皇帝愁眉不展,“各位爱卿,谁愿意南下啊?”
朝臣静默,一个个头埋的很低。
皇帝扫了一眼垂目出神的沈辞,似乎是不明白怎么大将军都沉默了。
他忍不住轻咳一声,问道,“沈将军认为何人前去比较合适啊?”
沈辞刚才走了神,这会儿一愣,随后明白过来,拱手道,“回陛下,沈辞愿往。”
皇帝心说这就对了啊,但面上还是为难的皱眉,“哎呀,朕听说沈将军前些日子又病了,如今可大好了吗?南下一趟,身子撑得住吗?”
“臣无碍。百姓有难,臣自当前往,别无二话。只是臣想请陛下赐一道旨意,准臣在情况无法控制时,”沈辞微微垂头,深吸一口气,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才能将下面这两个字说出来,“封城。”
此言一出,引众哗然。
“封城?大将军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疫情最严重的平江城可是江南最大的城,是江南的中心,里面可是有三十多万人啊!这,这是要让那三十万人死啊!”
“若疫情无法控制,蔓延至整个江南,死的就不只三十万。”大将军脊背挺直,声音清冷,带着位高权重的残酷。
“可是,六弟还在平江府呢啊,还有它的亲兵……”大皇子焦急道,“大将军封城前,得记着让六弟撤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