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既迟心情极好地弯了弯唇。
人清醒了些,自然而然便想起昨晚睡前盘桓在脑海中的问题。
倪雀穿着的睡衣是件宽松T恤,袖口肥大。江既迟顺着她的右手手腕往上,手掌钻进她的衣袖里,去碰那道近乎一掌长的疤痕。
他又问了遍倪雀,这疤怎么来的。
人在极度昏沉之下,有时和断了片差不多。倪雀完全不记得昨晚睡前江既迟问过这个问题了,更不记得她回答了一半。
这会儿江既迟问起,她的第一反应是,这种过去了的事,就没必要告诉他了。说了,除了给自己徒招一分怜爱外,没任何意义。
倪雀不由得也抬手摸了摸自己那道疤,那是当年高一开学前一晚,她逃跑时,倪保昌用铁镐砸的。
它生在右胳膊上臂的内侧,颜色很浅,轻度增生导致微微凸起,平常不仔细瞧的话,基本看不到,只有穿着短袖或无袖衫,又抬起胳膊时,离得近的人才能窥见一二。
倪雀不想谈及那段,只好心虚地胡诌:“干活的时候,不小心弄到的。”
江既迟神色淡了些:“什么活?”
“放羊的时候,摔了一跤,刮到地上的瓦片了。”
两人面对面躺在一张床上,距离极近,倪雀没敢看他的眼睛,视线落在他胸口的位置。
“这样吗?”
“嗯。”
江既迟静了会儿,说:“给你个机会重置答案呢?”
倪雀隐隐感觉他知道什么似的,她亦静了片刻,最后,还是维持了原答案:“就是不小心受的伤,真的,而且一点也不严重,这个疤只是看着有点长,口子其实很浅的。”
有那么一瞬间,江既迟想开口说什么,但他嘴唇动了动,终是一字也没说。
因是度假,没什么紧凑的行程安排,两人又睡了个回笼觉才起床。
致电隔壁房间,孟歧征和安可璇没一个接电话的,最终只倪雀和江既迟一起出了门。
晚上回来时,安可璇和孟歧征的关系又打回了原形,孟歧征被赶回了原房间,倪雀和第一晚一样,继续和安可璇住一间。
五一的第四天,四人一同出游,安可璇和孟歧征虽闹着别扭,却没一次让四人游的场面变得尴尬。倪雀不禁感叹这两人的处世原则一绝。
第五天,上午睡到自然醒,吃了午饭后,四人前往机场,打道回府。
下了飞机,倪雀关掉手机的飞行模式,发现有两个刘婶的未接来电。
倪雀趁着去上厕所的工夫,回拨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
“雀丫头。”刘婶显见得在忙,喊了她之后,下一秒就和顾客说螺丝椒九块九一斤。
“刘婶,怎么了吗?我刚才在飞机上,没接到电话。”
刘婶说:“我还以为你上图书馆待着了呢。”
“没有,我和男朋友出去玩啦。”
“交男朋友了?”刘婶一惊,声音染上喜色。
“嗯哪。”
“真好呢,我还以为你只知道打工和学习呢,谈谈恋爱挺好的,生活多点趣味。不过别像你柒柒姐,上个大学到现在,整天除了谈恋爱,别的她是一点没学着。”
“我知道的。”倪雀不好在卫生间耽误太久,问正事,“刘婶,你给我打电话,是倪保昌,还是孙国香,又出什么事了吗?”
“你看这一筐子算你十块钱行不?很便宜了,这得有一斤半了,不信啊,不信来,我给你称。”刘婶似乎把手机夹在了耳朵和肩膀间,一边把东西放秤上,一边回答倪雀:“丫头,是倪保昌,倪保昌他被橡胶厂开除了。”
“看,一斤四两,我没说错吧?”刘婶和那头的顾客说完,又继续对倪雀道:“他仗着自己是厂子里多年的老工人,隔三差五迟到早退都不是新鲜事了,现在更是偷奸耍滑。我也是听你刘叔说的,说他上班经常偷懒不说,还老干违反规定的事,这次被开,是因为有一批生产废料他敷衍了事没按规定处理,恰好赶上环保局的人突袭检查,查出来那附近的废水污染超标严重,厂子里罚了一大笔钱,差点直接被关停整改。”
说到这儿,刘婶又维系顾客去了:“您拿好,再送您一把葱,走好,下次再来哈!”
接着又继续:“这两年厂子里效益不好,老板罚了钱,转头就克扣工人的,有人气不过,把倪保昌举报了。抓着一个老油子这么大的把柄,老板自然没放过,顺理成章就把他开了。”
“你刘叔跟我说,倪保昌这段时间天天去厂子里闹呢。”刘婶忧心忡忡的口吻,“丫头,我是担心他厂子里捞不着好,又找不上工作,早晚坐吃山空,回头跑去北阑找你。年前那会儿他就一直在打听你,这半年也没少有意无意地跟人提你去外地上大学不管他和老太太的事。原本有个工作干着,还能绊绊他,他这失业了,真就难说了。”
倪雀听完,心里无声烧起一团火,无言片刻,她说:“我知道了,谢谢刘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