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晶莹如镜,倒映着千雪微微泛红的脸颊。小小的酒壶仿佛有无尽的空间,几乎将整池泉水都收入其中,方才满足。
回到村庄时,夜已深沉。千雪轻轻拍马进村,找到皓月和昙鸾时,他们正在一户人家的堂屋里,围着一张破旧的木桌而坐。屋内昏暗的油灯微微摇曳,照不亮昙鸾因怒气而涨红的脸。
“这些百姓都活不下去了,官府竟然无动于衷?朝廷到底在干什么!”昙鸾愤愤不平,手中的笛子几乎要敲在桌面上。
“莫说管了,”对面的妇人杨氏声音低哑,眼神黯淡,“自从新皇登基,村里的壮年都被抓去充军,剩下的老弱妇孺,连挖井都做不到,更别说想办法引水。村里渴死、饿死的人,家家户户都有。”
皓月沉默不语,但拳头已攥得青筋暴露,指节因用力发白。千雪走进屋时,正好听到妇人的最后一句话。她扫了一眼满屋的沉寂,径直走向坐在一旁的小志,随手将腰间的酒壶丢给他。
“里面是水,不是酒。去分给大家吧。”她的声音听似随意。
小志看了看酒壶,又看了看千雪,一脸疑惑:“这么点水,怎么够呢?”
昙鸾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这是可神器。你们全村人喝饱都没问题。”
小志半信半疑地拧开壶盖,轻轻给妹妹倒了一口。小莲犹豫着抿了一小口,随即眼睛一亮,抓过壶大口喝起来。最后递到妇人眼前,妇人杨氏只抿了一小口便递回给孩子们:“先让你们喝,娘还能熬得住。”
“喝吧,喝吧,这壶水可多着呢。”昙鸾笑着说。
一家人终于放下戒备,开始大口饮水。小志喝足后,抱着水壶激动地喊道:“我这就去分给邻居们!”随即飞奔出门,妹妹紧紧跟上。
屋子里安静下来,昙鸾一转头,正见千雪倚在门框上,面色微红,脚步微微晃动。他皱了皱眉:“你不是千杯不醉吗?这是喝了多少啊?”
千雪摆了摆手,模糊地说:“没事,就是喝多了点……”话音未落,脚下一软,眼看要栽倒。皓月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
昙鸾看着皓月扶住千雪,嘴角抿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却没有多说什么。
“多谢几位恩人了。”杨氏此时走上前,带着感激说道,“家里虽然简陋,倒还有两间空房,你们夫妻一间,他一间,正好。”
昙鸾愣了愣,侧目看向皓月和千雪:“夫妻?”
皓月面不改色,淡淡说道:“如此甚好,多谢。”
千雪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显然没有听清,“嗯?什么?”
昙鸾低头轻笑,看着皓月的背影摇了摇头。
皓月推开房门,怀中的千雪已经半睡半醒,眉头微蹙,似乎仍未完全脱离酒意的困扰。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屋内的陈设极为简陋,一张木床上铺着薄薄的干草和破旧的被褥。他小心翼翼地将千雪放在床上,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动一只脆弱的小鸟。千雪呢喃了一句什么,声音低得听不清楚,又沉沉睡去。
晚些时候,杨氏端着一小盆水进来,神情里带着些许局促:“那壶里的水,真是取之不竭。不过还是得省着用,今夜就先委屈这位姑娘了。”
“无妨,多谢。”皓月语气平淡,声音却柔了几分。
待杨氏退出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与千雪。皓月将布巾浸湿,拧得半干,为千雪擦拭脸颊。布巾滑过她的肌肤,她的呼吸轻微起伏,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皓月低垂着眼睫,看着她因酒意微微泛红的脸,手上的动作不由得缓了下来。像是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牵引,目光凝在她的脸上,呼吸变得沉重。
“此去龙阳城……只怕难以全身而退。”他的声音低得像是在对自己说话,语气中透着疲惫与无奈,“我本不愿你来蹚帝江国这趟浑水,可如果你真的走了,再也不回来了,我又能去哪里寻你?”
皓月停下动作,眼中浮现出复杂的情绪。他低头看着千雪,手指缓缓伸向她的脸颊,却在即将触碰到的一刻,猛地停住。指尖微微颤抖,最终又无力地垂下。
“倘若有一天,你知道我是这样自私卑劣的人,恐怕不会再多做停留吧?”他的声音更轻,低得像是怕被风带走。
千雪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听见了他的低语,又似乎什么也没听见。皓月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复杂地注视着她,最终将布巾重新放入水中,像是借着这简单的动作掩盖内心的翻涌。
他别过脸,不再看她,只留下一个落寞的身影融入暗夜中那昏暗的灯光里。窗外,远山轮廓隐没在夜色中,只有风穿堂而过,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