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于内堂的案几前,白惜时一坐就这么坐到了天黑,待解衍进门之时,看到的就是对方一脸凝重之态。
几步走到近前,解衍耐心询问发生了何事,白惜时亦没有避讳,将今日勤政殿之局如实相告。
得知白惜时眼下一大半的忧虑来自对滕烈的歉疚,解衍唇角逐渐绷直,静坐于一旁,良久没有说话。
待兀自将那股复杂的情绪按下,解衍才抬眼,问了白惜时一个问题,“掌印可有接任东厂厂督的合适人选?”
白惜时:“有。”
确实,解衍很懂她,白惜时即便卸任也不会想让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得逞,她本就忙不过来,也有过将东厂交给别人的打算。
她曾考虑过千闵,但眼下千闵、元盛均与锦衣卫交好,不是合适人选。
不过除此之外,确实还有一人,那是爷爷张茂林留给她的人。
解衍得此答复,手指轻点桌面,“若破此局,或可从贵妃身上入手。”
“贵妃?”
解衍看向白惜时,“掌印失势与滕烈失势,掌印认为,贵妃更希望看到哪一个结果?”
闻言站了起来,白惜时确认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主动给贵妃提供一个不大不小的把柄,她得知后必定会找人来弹劾我?”
“继而我卸任东厂,天子疑虑打消,便也不会再揪着弹劾之事不放,自然而然便也保全了滕烈的指挥使之位?”
解衍颔首:“掌印认为是否可行?”
沉吟片刻,白惜时眸中很快升起一道亮光,继而用力拍了一把解衍的肩膀,看向对方:“可。”
第72章第72章
几日之后,关于白惜时任东厂厂督期间飞扬跋扈、不按法度行事的折子开始出现在朝野,天子看到后未置可否,只将那折子重新合上,摆在桌角。
天子不知道白惜时任东厂厂督之时的嚣张吗?
多少有所耳闻,不过有时候天子并不排斥这种嚣张,这种嚣张的前提是,白惜时的忠心和差事完成的漂亮,东厂只听令于天子一人,本就是超脱法度之外的一种存在。
天子重情义,也多疑,厂卫勾结是他不希望看到的,即便那日将二人同时叫到面前,打消了部分疑虑,但滕烈也确实有接近白惜时之意,兼之顾虑一旦产生便很难消弭,二人比较起来,天子显然更偏袒从微时一起扶持走过来的白惜时,因而也更倾向于将滕烈调离。
滕烈亦有大用,未必就一定要在锦衣卫的位置上停留一辈子。
但近来朝堂和后宫似乎都察觉到了他有调整锦衣卫指挥使的意向,一夜之间,明里暗里推荐接任之人无数,这也隐隐引起帝王的反感和另一层疑虑,那便是那封弹劾滕烈的折子,是否就是冲着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而来?
与此同时传奉官被取消,俞氏的官职也多数被取缔,贵妃与天子之间的隔阂也越大越大,心爱之人日日以泪洗面,亦叫皇帝头疼心烦。
天子也是人,也有偏爱之人。
皇后再端庄明理,怡妃再美丽温柔,仍敌不过贵妃于天子心中的地位。
贵妃不喜白惜时,天子自然也是知晓的,并且言语中多是诋毁其利欲熏心、忘恩负义之言。
就在这个时候,都察院的调查结果也同样呈到了皇帝案前,经查弹劾滕烈的罪名皆不属实。
皇帝一个人于勤政内坐了片刻,他有意安抚贵妃,亦不欲让人觊觎左右他对官员的任免,半晌之后,天子一挥手,命人召来了白惜时……
从勤政殿内出来之后,白惜时连日来的紧绷总算松懈下来一些,天子方才与她说的,是欲让她从今往后专注内廷事务,东厂便交由其他人去打理。
这正是白惜时预估到的结果,但令她没预估到的是,天子还询问了她对接任之人的意见。
白惜时并没有说出心目之中的预设人选,她知道皇帝问归问,却并不喜欢旁人替他做决断,贸然说出反而弄巧成拙,因而只在皇帝提出两个人的名字之时,白惜时直接给予了否定。
一个是擅长逢迎拍马但能力有限之人,一个则是太后的亲信太监,白惜时以其不善稽查,好生事端为由,建议另选他人。
因为白惜时隐隐察觉,皇后之所以如同变了一个人,背后应当是有人给她出谋划策,而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太后。
听闻二人近来对怡妃也极为关照,日日盼着她腹中的孩儿平安落地,不知后续又是作何打算。
离开了勤政殿之后,白惜时没有立即回司礼监,而是绕了一个圈,于内廷的后湖旁“偶遇”了一个人。
与那人擦身而过之际,白惜时丢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做好换个地方的准备。”
曾江敛目:“是,掌印。”
三日之后,天子下令,调御马监曾江任东厂厂督,东厂元盛为御马监掌事。
曾江,就是爷爷张茂林留给白惜时的人,张茂林对此人有救命提携之恩,在御马监王焕全下台被捕之后,便是由曾江接任。
那日在勤政殿皇帝提出的几个人选中,除了白惜时否定的两个,剩下的千闵、元盛皇帝出于“厂卫联合”亦不会任用,那么便只剩曾江和一位俞贵妃的亲信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