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玄霁王朝自己走来,看着那那微垂的眉眼间,似有一丝极淡的阴影掠过,那阴影间所藏的情绪,她根本看不分明。
时幼本能地后退半步。
然后,她的右手便被他扣住了。
时幼低头,视线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她的手掌被玄霁王扣得死死的,掌心紧贴着他的,而两人的十指,已然交错扣住。
那薄薄的铜镜,夹在二人手心之间,硌着时幼的皮肤,传来一阵一阵的凉意。
时幼动了动指尖,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他的手。
但她也觉得意外。
玄霁王的手,竟是那样的柔软,没有一丝粗糙的触感,也没有半点汗渍,如同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可尽管柔软,那修长指尖内传来的力道,却强硬得不容置疑。
这个人真是……
他不是不愿意吗?可现在又这般紧扣着手,难道先前所有的不愿,都成了她的错?
时幼抬起头,试图挣脱这种不适感,却在不经意间与他对视。
陌生的皮相,熟悉的气息。
那份眉目依旧俊秀,可泪痣没有了,瞳孔的颜色从琥珀变成了黑色,仿佛被最深的夜包裹着。可换了皮相又如何?那眸子中的压迫感,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的。
在那份独属于他的压迫感中,有一股名为得意的情绪,正在悄然散开。
只不过在那得意中,仍掺着更复杂的东西。像某种克制的欢愉,像挑衅……又像是对她的不满意。
时幼看着这样的玄霁王,只觉得这一刻,他竟和她认知中的那个玄霁王,有些许的不一样了。
玄霁王不是一向冷淡自持,不屑于这理睬世间的一切吗?为何今日的他,却像是执意要争个什么似的?
不止不像个九百岁的鬼域之主,反倒像个一心只想争个高低的……少年?
时幼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今日的玄霁王,到底是怎么了。可突然,掌心间那枚结缘镜,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那动静大得让她下意识地瞪大了眼,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镜子边缘处,那有些许颗粒感的铜面,正不断刮着自己的掌心。
“啊——!”
一声尖锐的大叫从镜中冲出,声音高到刺耳,像某个疯癫的存在突然受了惊,拖长的尾音甚至还在半空盘旋。
“从未见过!从未见过有人缘分如此之深——”镜鬼的声音骤然拔高。
围观的鬼民集体呆滞了一瞬,随即将惊愕的目光,定格在那两只紧扣的手上。
时幼看向掌心,语气中带着迟疑:“有,有多深?”
镜鬼惊骇道:“凡人的缘分,不过是浮萍逐水,聚则轻散,分则无痕,少有相融,散了便散了。可你们呢?”
“你们的缘分,是万丈山岳,是命运双生,是沉于沧海的磐石。千年万载,潮水冲刷,风雷席卷,却始终动不了分毫。若你们分开,便要先毁掉整片沧海,而那海一旦毁了,天地万物,也便再无存在的理由了!”
它越说越快,其声音中,竟透着难以掩饰的惊叹:“这这,这绝不是凡人会有的缘分。若生则共生,若死则共亡,若强行分离,则天地震,乾坤崩!这种缘分,本不该存在的,可却偏偏存在!妙……妙不可言!”
时幼听着镜鬼喋喋不休地叫嚷,起初不过当笑话听。
直到听见那句“若生则共生,若死则共亡”,她忽而觉得不大满意:“你好像把事情说得太夸张了。”
“我,不过是与他,结了名为双生印的生死契而已。”
镜鬼听罢,竟发出一声尖利的大笑:“绝不会止步于生死契!你们的缘分,哪里是契约这种冷冰冰的东西可比的!在未来,你们将有魂与魂的交融,心与心的紧扣……”
“那正是明明白白的……爱情!”
时幼压低声音:“你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