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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十五日,时幼分别在鬼极殿的不同地方醒来。
她醒在漆黑的廊殿间,醒在后殿的屏风后,醒在正殿的玉石地上,醒在浩浩荡荡的廊柱前。
无论在哪儿醒来,千风的刀光都会划破长空,携着熟悉到令她作呕的杀意,一次次将她拉回那无尽的生死轮回。
初时,她还能感受到刀锋刺入身体的痛楚,骨骼断裂的清脆声,甚至是濒死时胸膛里的那点不甘。
但渐渐地,她麻木了。
每一次倒下,时幼除了机械地站起来,再也感知不到任何情绪。
可她没有忘记。
她从未忘记自己为何站在这里。
为了时奕。
为了打败云倾散人。
这是她必须付出的代价。
她紧咬牙关,再一次举起手中的噬魂脊,迎上千风的刀光。鲜血从她的掌心滴落,刀锋再一次穿透了她的身体,伴随着那熟悉的脆响,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倒在地上,一双股眼却死死盯着玄霁王,像是期待着下一次战斗的开始。
玄霁王站在一旁,低头看着她,平静地开口。
“噬魂脊,不是这般用的。”
时幼躺在地上,喘息着,却低低笑了起来,她抬起头,声音沙哑:“你说我错了,那便教我,如何是对。”
玄霁王转头看向站在廊柱前的千风。
千风下意识地握紧了短刀,面无表情的脸上,掠过一丝细微的惧意。
玄霁王盯着千风,伸出手,掌心向上摊开。
空气中,忽有一道无形的涟漪扩散开来。
黑色的光球自玄霁王掌心升起,起初,只是一团沉沉的暗影,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
可那光球很快膨胀开来,像无数断裂的灵魂被压缩、扭曲、重塑,光芒渐渐凝聚成形,刀身在他掌中一点一点显现。
那是一柄真正的噬魂脊。
时幼怔怔地盯着噬魂脊,呼吸都忘记了。
这与她手中的噬魂脊完全不同。
她手中的噬魂脊,不过是形似。可玄霁王掌中的噬魂脊,四十八节脊骨节节相扣,刀身中隐隐传出如心跳般的律动,每一次呼吸,仿佛整个天地都在随之颤栗。每一节骨节相连处,都透着红色的微光,仿佛有血液正在其中缓慢流动。
玄霁王手腕轻轻一转,那柄噬魂脊在空中划过一道微不可见的弧光。
下一刻,整座鬼极殿,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穹顶之上的琉璃瓦轰然崩裂,半边穹顶在一瞬间化为齑粉,破碎的瓦片与尘土如雨倾泻,月光无声地涌入殿中,照亮了一地狼藉。
玄霁王目光落在时幼身上,语气平静:
“这才是噬魂脊。”
时幼看着一地狼藉,怔怔地发不出声音。
她终于明白,自己手中的不过是一具空壳,而这把刀,才是真正属于玄霁王的噬魂脊。
千风站在废墟之间,低头看了眼散落满地的金砖,又看向那半边残破的穹顶,目光最终停在玄霁王身上。
他的主人持刀而立,五百年未曾出鞘的噬魂脊,冷冷地映着半空的月光,隐约可见脊骨出现呼吸一般的律动。
千风静静地看着,许久,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五百年了,王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竟是一点都没变。
尘埃未散,风声萧萧,这一次,似乎又是个麻烦得难以收拾的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