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边的床头柜找,窗边的工作桌,只找到一个能用的。……就一个?什么破酒店。听到里室传来水声,梁季禾平复了下心情,冷却一下手掌心的温热。打算出门,快速回来,小别重逢,他知道,他今晚会死在这里。不买不行。—等梁季禾买好东西回来时,房间里已经没有了陈子夜的人影。室内一眼看尽,只有浴室地上一滩碎玻璃渣,拿毛巾围堆在一起,地上有一滩水,有人挪了一把椅子过去,撑在玻璃渣上,以防踩上去,浴池边缘搭着一条毛巾,有明显的几道血迹。梁季禾心里一冷,绷紧太阳穴,开始找手机拨电话。第一次微信电话没有接。打第二次时,他已经急促地往外走,电梯按钮无辜地被他重力按了几下。走到酒店正门时,梁季禾才发现,他拨不通陈子夜几个月给她的国外号码,应该是到期以后没有正常办理,就开始在火车站乱买这种没有开户,只能上网的太空卡。根本拨不通。多年前他自己在瑞士滑雪时,单板没能控制好方向撞在树上,肋骨都撞断好几根,空无一人往拖着雪板往铁轨方向爬时,他都没此刻这么慌张,那会儿吐了两口血到雪地上,他都能想起教练说过的求生步骤。她口语说不利索,又不认识路。还不知道那几道血迹来自哪里……梁季禾慌乱之中抓瞎乱跑,沿着路灯往外找,小跑一阵又停几步,看看附近有没有从远处经过的路人,停在有花店的十字路口时,他的微信电话才响起来——“梁叔叔!”陈子夜喊他一声,话赶话地解释说,“我经常排练和上课,就把来电提示给关闭了,刚刚才看见。”梁季禾已经憋了一腔怒火,深吸了一口气,只是问她现在人在哪里。陈子夜推开玻璃门,怀里抱着一捧蓝紫花瓣、甜瓜黄芯的郁金香,每一朵都是六片花瓣,三叶叠开,她挑了单独六支,不辅以任何其他枝蔓,最后选了透明花束装袋。像梁季禾给人的感觉。彩彻区明,纯简深邃,能从从诗人和含苞里挑选爱意。她踮起脚,在四岔路口的街对面冲梁季禾挥手,“这里——”梁季禾转过身,听不见她的声音,看不见她的嘴型,只能看见她风华正茂的笑容,和灿盛浓郁的花束,像春风拂过柳绿,他心间烦闷的担忧和焦躁,一瞬间被清扫而空。恍惚间,他记起八年前举着芍药对着窗户,冲他挥手的小女孩。那天,木桩倒塌,姜如汀永远留在了高台之上,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什么生平早奏韶华好,全抵不过一张白布替盖头,那一刻,他以为他此生与谁结婚、与谁共事,都不过是布局权衡而已。他在医院走廊与范师傅擦身而过,点头安慰。他从走廊窗外看出去,小女孩被范师傅牵在手里,越说她的脑袋越是往下沉。花是在他母亲的病房里捡的,病床被推走时,拉扯到了床头没放稳的一束芍药。被跟着范师傅匆匆离开的小女孩给捡起来了。她不知道这束花是梁季禾种的。也不知道这束花,是梁季禾十几岁时就想用在婚礼上的捧花。她更不知道这束花有一个浪漫的名字,叫粉池金鱼。她只是紧紧抱在怀里,回头时看见窗户里有一个沉闷不乐的男人,她冲他微笑,冲他挥手,她觉得这个大人长得真好看,那时候她还没有念过戏文,不懂爱恨,不知道风起爱意的伏笔。只在这一眼,一笑。思绪拉近,他身后古老的中世纪风格教堂,也缓慢敲响了关闭的钟声。他勾起笑,毫不犹豫地跑向她。陈子夜担心他还有气,立即举起怀里的郁金香,“梁叔叔!送花给你!”梁季禾故意冷下脸,迅速打量了她一眼,还好,没缺胳膊少腿。只有脚掌近脚踝的位置贴上了两道大号的创可贴,拉过她的胳膊,“受伤了?”“嗯,我洗脸的时候胳膊撞到玻璃杯,掉地上不小心踩了一脚,不过不是很痛。”陈子夜穿着拖鞋,不娇气地抬了抬腿,“伤口不深,就是流了点血,走路也完全没有问题的。”梁季禾即刻蹲下身,目光心疼,勾起食指在她伤口地方轻轻捋了下,把皱起来的创可贴拂平,担心她会疼,不断仰头看她的神色,“电话也打不通,你不知道有人会担心是不是?”“谁呀?”“你说谁。”梁季禾站起来,伸手拍到她额头上,“我——还能是谁,想你想得快死了。”“那你早点来看我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