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没什么能让你学习的。”余樵说不会,“戏曲里很多典故,这些我一窍不通的,一定很有意思。”陈子夜点点头,“嗯!那我可以给你讲很久。”余樵无奈地指了指窗边累起来有半身高的复习资料,“我应该也能给你讲很久很久。”“那先说好,不能耽误你复习。”余樵笑容明朗,“好,也不能耽误你训练。”“好。”“那下周末晚上开始?这周末我得回学校跟老师对保送试题的答案,白天高三补课。”“嗯,我可以。”余樵想到一个地方,“那你到时候跟我回学校吧,自习室很安静,周末基本没人。”……学校。“我能进去吗?”余樵躬起腰,手撑在收发室的椅背上,跟子夜完全平视,“当然能,没有人不欢迎主动学习的学生。”陈子夜倏地抬眼,她在静谧的空间里像是看到了戏文里说的,一言可抵千万钧的君子诺。——人的大脑也许有什么等待机制,一旦有了期待,时间就过得特别快。这周,陈子夜整个人像是漂浮在海上,水管滴水的声音好像在奏乐,窗台上光秃秃的盆栽像是要发芽,落叶不是落叶,是来年春天的盎然生机。陈子夜把很久没用过的双肩包拿了出来,还多买了一些花花绿绿的文具。到周六。陈子夜装好特意买的茉莉绿茶和小面包,早早跟余樵去了学校。如余樵所说,学校门卫大爷见二人周末前来自习,连连夸赞,嘱咐他们晚上十点锁校门,让看着点时间,以防他在门卫室睡着了听不见喊声。两人乖巧应下,互相看了一眼,找到一间最偏僻没有人的高层教室。并肩靠窗而坐,余樵不知道陈子夜的英语学到什么程度,不希望她一开始就被严肃的教材难住,提前买了四本书,塞得书包满满当当。一本是介绍欧美旅游的口语书,一本是初高中教材全解,一本红色封皮的单词书。还有一本英文小说《芒果街上的小屋》。余樵说:“这本书送给你,短篇故事组成的,讲女主角的妈妈、爱吃的菜、喜欢的小狗、难过的事,还有……第一次心动这些日常故事,关于少女的梦想和成长,比较短,适合新手读。”“谢谢。”她小声说。光听介绍,陈子夜已经像在冬夜吃了一根暖热的甜红薯。她没有与余樵对视,始终面朝向前,手指细细摸了摸书的封面。“那我们开始吧?手机开静音,先学一些单词。”“嗯,我已经开了,放在包里。”余樵的目光转回到自己课桌上时,陈子夜偏过头看他一眼。今晚的月亮很静,床帘被风微微吹起,陈子夜突然觉得空气是安静又有味道的。像梅子留酸,芭蕉分绿,是只属于少年身上清新的皂荚味道。同样的味道在戏院的水池边也有。杨叔正端着盆准备打水泡脏衣服,泡一夜就干净不少。他正蹲着接水,车灯穿过铁栅门照到他身上,急停发出刺耳的响声。见是梁先生的车,赶忙空下手去开门。没等他小跑过去,梁季禾已经自己下了车,“门不用开了,我不进去。”“哦,好的,那需要帮您告诉范师傅一声吗?”“不用,劳烦帮我找一下陈子夜,也问问戏院其他人。”“小子夜?”杨叔手上还有水,往身上蹭了下,确认说:“她不在戏院啊。”梁季禾蹙眉,面色不悦,“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梁季禾搭的是下午的飞机,落地上车给陈子夜发的消息,预备稍她一起去赏梅,迟迟没有回复。他一贯不喜欢这样的不确定性,谈判桌上的缺口往往就来源于此。但他还是吩咐司机,枉顾一次理智,先直接往戏院开。“梁先生客气了。”杨叔往远处随便一指,满意地笑笑,“她跟余樵约着出去玩儿了,不过现在小年轻人谈恋爱去哪儿我就不知道了。”“……”见他神色寒如沉雪,杨叔抢着说没事就先去忙了。梁季禾坐回车里,破天荒地摸了一支烟出来,这是陈池羽坐他车落下的。他不喜欢烟味,但他此刻很想闻一些不熟悉的气味。腐草烧灰,卡在嗓子眼,腻在喉咙口那种。看了眼手机,依然没有任何微信回复,对话框只有他自己发的那些。被他不耐烦地丢到一边。他已经习惯有一个人安静温顺地长在戏院里,他想见便见。却没想到,这像缝叶莺一样的小姑娘,可能从不向往更辽阔的天空。原来一直都栖息在她自己那枝,飘摇的枯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