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408的卧室内显得格外静谧,一人一鱼的搭配奇怪地契合在这一张大床上。
人鱼的大半边尾巴直接垂在地上,这个姿势看上去并不算舒服,但它依旧静静地在这里躺了许久,从一个诡异的死亡角度看着余弦。
在它的眼里,那并不是死亡角度——那只是余弦。
安静的屋子里,只有时钟咔哒的声音。
夜晚很静谧。
看着余弦睡熟,人鱼缓慢地动了。
它慢慢爬下床,行动中没有在余弦眼前表演出的笨拙,明明体型称得上庞然大物,人鱼的动作却极为灵巧。
窗户上的玻璃铺了一层血色,那是昨夜的血雨。人鱼只是看了一眼,就悄无声息地爬向客厅。
它没有开灯,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拖拽着的巨大尾鳍看上去并不足以成为它行动的阻碍。
它爬到门前,拧动了门把手下的旋钮,推开门。
漆黑的走廊内,鬼物涌动。
血色铺展开之后,黑暗中压抑的邪物都沉寂一瞬,但又瞬间变得激动。失控的嘶吼与哭喊开始蔓延在这片鬼域,最安全的区域此刻却显得分外危险——
或者这本就是最危险的地方。
鬼本就是恐惧的产物,它立足于无知与幻想,遵守规则,却敲碎逻辑。
吊死的冤魂在走廊里游荡,碎裂的肉块蹦跳着呼吸。长发的人形蜷缩着哭泣,露出青白可见骨的皮肤。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不停地腐烂、碎裂、重生。
人鱼爬出家门,门在身后缓慢合上。
血流在它身下慢慢汇聚,本来哭泣的鬼缓慢地拧动脖颈,露出血红的眼白,没有瞳仁,望着人鱼,带着忌惮,带着贪婪。
鬼物畏惧着从深海苏醒的帝王,但它们也渴求它的力量。
血液像是被倾落的海。
在即将被抓到的那一刻,人鱼动了。
它长而尖锐的利爪伸出,抓住想凑近它的鬼物,下一秒生生将它撕扯成两半。
凄厉的尖叫在走廊内回荡,幸好门内门外是两个世界。门外发生了什么,不会影响余弦的睡眠。白天不会出现鬼物,有的东西必须要深夜清理。
否则它也不会愿意离开余弦身边。
狩猎者的本性被唤醒,走廊迅速被殷红的血液灌满,人鱼抬起眼睛,那双眼也是凶狠而残忍的赤红。
它并不比鬼物更温和,而比它们残忍。
现实与鬼域被镜面般颠倒,在逐渐上浮到几乎触底的猩红平面里,银灰色的巨大尾鳍在其中翻滚,也让血海沸腾。
它的利爪能将一切鬼物撕裂,轻松得仿若只是撕碎被浸泡的纸。
无数次杀戮一遍遍地重复,像是它曾经在一片混沌的血海里做过的那样——一双黑色的利爪从巨大的鱼腹里剖裂而出,再从鱼腹里诞生真正的怪物。
它不再仅仅是脆弱的人类。
执念深重,所以成鬼。
等到血海的沸腾慢慢安静,血色从走廊间褪去,逐渐一切干涸,一片黑暗的走廊重新归于安静,只剩下庞大的、银灰色的身影。
不会有谁会来打扰它的门后的房间里沉睡着的人。
有些东西会由它来清理干净。
嘀嗒,嘀嗒,嘀嗒。
万籁俱寂中,一抹红色在走廊末端,与人鱼遥遥相望。嫁衣被浸透了血,滴落在绣花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