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晕了一阵,又似乎一直被疼痛折腾得识海清明。她合着眼,像发热一般,人虚弱地躺在黑暗里,却还一直有乱乱的想法涌现:她从一开始就不该与江师兄有过多交集,像她这样朝不保夕的人,就该躲在阴沟里默默等死。江师兄那样光风霁月,她不想成为他漫漫仙途上的污点。她真想就此消失。一旦有了这个念头,那一寸一寸的疼痛忽然就成了一种异样的幸福。她可能活不过今晚了,这样也好,戚瑶想。等到黄泉之下,就能见到阿爹。误闯黑市千岁楼玉清是这里的忌讳……不知过了多久,戚瑶重新睁开眼,坐了起来。经脉里的疼痛已经全部消失了,她适应了一阵光线,忽觉神清气爽。原来只是“不痛”,竟也有这么舒服。戚瑶昏迷前瞧过日头,如今两相对比,她发现,原来她并没有晕倒那样久。她人正坐在一处山坡上,坡下连亘的山体裂出一条巨大的缝隙。她从高处向下望,望见那条缝隙底下便是从前江远辞带她去过的仙市。戚瑶动了动手脚,指尖碰到一件冰凉的物什。她垂下头,看到被她抱在怀里的青云剑。她攥起衣角,细细擦拭剑身。剑上的浮土和草丝被拂落,她的眉眼映在剑光之中。衣角慢慢滑向剑尖,忽然被勾住。戚瑶撤下衣角,发现布料上被勾破了一个洞。她再回观青云剑,这才看到剑尖上的缺口。戚瑶抬起眼,盯着脚边的一根狗尾巴草——她一剑破五铃的力气太大,竟把仙器崩出了口子。也罢,戚瑶提剑起身,正巧仙市就在附近,拿去修修就好。她沿着石阶向下走,走进昏暗的洞穴。不多时,一只白鹤飞临此地,在戚瑶坐过的地方停留了一阵。从洞穴中走出,就到了仙市口,戚瑶认得这里。第一道牌坊后的集市从不缺买卖,一眼瞧去熙来攘往,戚瑶混在人流之中,慢慢向前走。这里的一切,都让她忍不住地去想江远辞。半步台的争吵不停地在她的识海内重演,她能清楚地回忆起自己顶撞江远辞的每一个字,还有江远辞最后的沉默和他的眼神。她后悔了。戚瑶微微皱眉:她实在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不该说那些话的。只是,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了。戚瑶摇摇头,抬起眼。整个人忽然一怔——遭了。她看到:道路两旁多了很多商铺和楼阁,往来其中的顾客戴着面具,所有人都在用手势交流,整条街安静得可怖。江远辞曾提醒过戚瑶,走在仙市上需得专心,不然,就会走错路。戚瑶当即回头,却发现她身后的行人也全都戴着面具。她找不回仙市去了。戚瑶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脸——那触感冰凉坚硬,不知从何时起,她的脸上也被扣了一张面具。她捻动指尖,抬靴向前走。道路两旁的商铺大多是些标着天价的黑店还有赌场,戚瑶瞥见一道道木门槛上发黑的血迹,匆匆转开眼。她在凡世曾见识过,进入这种地方的,大多是些孤注一掷的落魄子弟,或是丧心病狂的赌徒,为了某些非得不可的东西,砍手跺脚的大有人在。凡世百姓称其为“血店”,从血店里出来的人,或财或命,总要少一样。再往前走,一栋雕梁画栋的小楼独立于血店之间,建楼的木材散发出清雅的檀香味道,很好地掩盖住来自街坊四邻的血腥气。小楼无匾,门的两侧刻有一对烫金楹联——江湖险远,问津者贯通南北;日月昭明,千岁楼指点东西。戚瑶默读楹联,猜想这千岁楼大抵是个打听各路消息的地方。她犹豫了片刻,决定进去问问路。楼内无窗不见天日,偌大的厅堂里只点了八根碗口粗细的蜡烛,每一根蜡烛前,都对应有一张一人多高的、如城墙般的桌台,桌台后站着戴有狐狸面具的伙计,每个伙计都只露出个脑袋。一眼瞧去,倒很像凡世里的当铺。小楼生意兴隆,每张桌台前都排着长队。戚瑶挑了条略短的队排上,探头出来看前边人和狐狸脸伙计打手势。手势看多了,她大概能猜出其中一两个的意思。比如,狐狸脸伙计一伸手,掌心平摊,就是在找主顾要碎银。当然了,仙界的碎银,就是那些五颜六色的小石块。戚瑶摸了摸腰带,那里面塞着几枚小灵石,还是江远辞前些日子给她的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