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我在广东任职时识得几个茶商,后来回了京师,常常买一些凤凰单枞,这次本官带了些来。今日咱们不喝武夷茶,就喝这凤凰单枞吧。”
宋瑾道了声好,这才在罗大人的指示下坐到对面。
泡茶的流程那日早已演示说,宋瑾今日也不说话,只一门心思的泡茶,倒是那罗大人开了口。
“那日闲聊,听闻你是这苏州商人柏家主母的亲戚,你姓文?”
宋瑾一听,果然是致命题。
“是,在下姓文,是柏家二老爷娘子的远房亲戚。”
“哦,那就没错了。”
宋瑾不知道哪里“没错了”,但是她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柏家二房的娘子,如今正因为立继一事,与大房那边打官司一事,你可知晓?”
宋瑾的手抓着杯子,听了这话差点滑脱,心也跟着怦怦直跳。
“此事小的也略有耳闻,只是这是柏家立继,我姓文,若是过问太多,只怕遭人诟病,因此不大清楚。”
“哦,是么?”那罗大人语调里带着疑惑,宋瑾不知道他这一问到底是为了什么,只好收拢心思,专心泡茶。
“柏家是苏州富户,这立继一事也不算小事,任何人忽然间要继承这样的家业,应当都会高兴,也难免起争端。”
宋瑾知道他有话说,因此也不问,只听他后面要说什么。
“按理来说,这是家事,本该族内解决,如今闹到公堂之上,让众人评说,你说这是为何?”
宋瑾倒茶的手一抖,不明所以地看着罗大人。
“本官的意思是,这桩立继的官司,输赢十分明显。这讼师为了银钱,怂恿着打官司能理解,可是这大奶奶为何非要闹这一场,毕竟闹翻之后,于她实在没什么好处。”
宋瑾心想,你以为不闹翻,她就有好处了么?进一步是难,退一步也是难,人总要为自己考虑的。
“姑母的心思小人也不大明白,但,既然说到立继,那必然是要为家业考虑。”
“哦,只是为了家业么?”
宋瑾看了眼那罗大人,不似季舒白那审视的目光,眼神倒还温和,她略放下心来。
打哑谜的沟通方式她不是没见过,只是她不明白罗大人问这些干什么。不过既然问起来了,宋瑾也躲不过去,索性就说开了。
“大人聪慧过人,其中道理自然明白的。”
“明白什么?”
宋瑾放下茶碗,改了往日一脸讨好的笑容,正色道:“这女子嫁了人,便是夫家的人,这夫主若是可靠,女子一生也算有了依靠。可若是夫主不可靠,那日子过的如何就难说了。”
“就拿姑母来说,这个年岁却膝下无儿无女。这男子要想着有后,这女子也要想着未来。如今夫主死了,姑母总要替自己想想。这柏家大房那头若是能与姑母和睦相处,如今立继一事也不会生出这许多事端。所以大人与其问姑母为何要打这不会赢的官司,还不如去想想为何姑母不愿意大房来继承。”
“所以,你是知道这其中缘由的?”那罗大人倒没生气,反而心平气和地问宋瑾。
“大人,这女子有女子的难处。依我大明律法,女子难以继承家业,可是仔细想想,这姑父流连花丛中时,这一房家业由谁打点?姑母不是没有能力打点好家业,她只是不幸生为女人而已。”
那罗大人笑了一声,双手撑在石桌上问道:“所以你是觉得,应当由你姑母亲自来继承?”
“大人,小的可没说过这个话,您这样说,是陷害小人。”
“哈哈哈——”那罗大人朗声大笑起来:“开个玩笑,无需当真。来来来,接着泡茶。”
宋瑾从深杯里倒了一杯茶,将茶盅递到罗大人面前。罗大人没发话,她也就不给自己倒了。
罗大人瞧出来她的心思,端起茶杯道:“你也喝,今年新出的单枞,香的很,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
宋瑾听了,喜滋滋地谢过,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她喝的惯的很,只是没有料到在这大明时期,单枞已经开始出名了。
“听闻文掌柜的店是新开的,怎么想到要在此地开店?”
宋瑾与罗大人说了会子话,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拘谨,此刻见罗大人问起,也就大大方方说了。
“家中衰落,难以为继,所以前来投奔姑母,谋个出路。”
“哦,”那罗大人捻着胡须道:“听闻你家田地被人占去,可是因此难以为继?”
“啊呸——”
热茶烫口,罗大人的话烫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