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辞被烫了一下,怔了一下,耳畔的声音依然委屈,似乎带着?哽咽。
“我会努力训练的,你快离开?我父亲好不好。”
“我不怕被他打,我不怕被他罚……”
“我知道的,我会努力活下去的,我会进军部,我骨头断了十次也没关系,我知道我可以达成他的要求,你不要留下来陪我……”
他的眼?泪罕见?而稀缺,方才只砸了那么一滴,顺着?祝青辞的颈窝往下流。
可那之后就?不再有了,仿佛连刚刚那一滴眼?泪,也是错觉。
祝青辞这才感受到沈有铮抱着?自己的手一直在颤抖,身后的人像一条大蟒蛇缠上了他,他微微转过身。
黑暗中,窗外依稀有些灯火照进来,祝青辞得?以看清沈有铮的脸,刀削斧砍,剑眉入鬓,混血感让他的五官都生得?很精致,此时却很可怜一般,宽大的肩膀坍塌着?,弓着?腰,恨不得?要将自己埋进祝青辞的血肉中。
祝青辞好似成了那根垂下地狱的蛛丝,轻盈、脆弱,而沈有铮则成了地狱深处仰着?头的罪人,看见?他的那一刻,就?要汹涌地、不顾一切地拉住他,不愿意?松手。
两个人的体温在寒夜中交错,祝青辞看了沈有铮一会,半晌,叹了口?气。
他薅了一把?他那金灿灿的头发。
毛茸茸的,意?料之中的手感很好,仿佛真的在摸一只昏睡的雄狮。
祝青辞静静地想,他并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起码今天晚上,沈有铮确确实实地救了他,那么他应该也归还一下。
“唔……”
沈有铮低声叫了一声,看上去很难受。
祝青辞闭了闭眼?,他妥协一般地抬起了手,动作轻柔,温柔地一下又一下地摸着?沈有铮的头,像是在顺毛。
接着?,慢慢地拍了拍他的背,哄小孩似的,温声说:“乖。”
“已经过去了,现在的你已经长大了。”
“好好睡吧,我在呢。”
与平时的冷淡寡言不同,此时他的声音很轻柔,好似天边缱绻的云朵,又像是摇篮曲一般,温柔得?几乎让人落泪。
“……”
沈有铮蹙起的眉慢慢放下,他因为失血感到一点冷,因此下意?识地往祝青辞的方向?靠,脸贴在祝青辞的脖颈,无意?识地磨蹭着?,像是一只委屈的大猫。
“不痛了,别怕。”
祝青辞拍了拍他,沈有铮的脸一偏,唇刚刚好地,抵在了祝青辞后颈那块软肉上。
那里与他的腺体只隔了一层薄薄的抑制贴,祝青辞感受到沈有铮滚烫的呼吸打在颈后,后脊猛地窜起一阵电流,脚趾微微蜷缩了一下,却依然压抑了自己的呻|吟,安抚着?沈有铮。
他小时候有哄睡过戚珣,小戚珣也是这般喜欢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的,像是一只寻奶的动物幼崽,必须要找到一个安心的地方,才能不闹腾。
沈有铮做了一个很混乱的梦,梦中有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以及童年永远安无宁日的训练。
他被关押在笼屋中,身边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可即使只有十岁,他也必须被压着?头,被比自己还要大的同胞用力砸在地面上。
沈家家主是一个冷酷无情、甚至有些扭曲的人。——沈家从不培养,他们只筛选。
他将自己的孩子们当做蛊虫,而那黑暗的笼屋则成为了关住这些孩子的蛊,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保证从笼屋中剩下的孩子,是自己血脉最优异的。
因为蠢货与废物太过浪费时间,效率低下,无论花多少心血,都比不过一个天生的怪物。
笼屋中的孩子一直厮杀,直到打不动了,就?被抬出去。笼屋每天食物固定,却永远比孩子的数量少——为了食物,孩子们势必只能争抢。
沈有铮从小就?是一个小狮子,他小时候,蹲在屋檐上,一双幽绿的眼?眸锐利地竖起,好似巡猎的雄狮,偏过头,吐出一口?带着?血的唾沫。
他必须赢,因为他的母亲在他父亲的手中,他只有赢了,才能让母亲放心离开?他。
——可是他没有做到。
沈有铮好似重新经历了一场童年的噩梦,痛楚如车轮一般从他身上碾过,骨头粉碎的痛楚重新袭来。
暗无天日,年龄带来的体格差距,人多势众,如山海一般的拳头,酷寒以及饥饿,成了无数碎片,势必要将他的脑颅刺穿,化作地狱的交戈声。
直到一句声音轻轻地,飘落在他的耳畔。
“别怕,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