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多侍卫提灯照亮前路,从藏宝阁里搬运出数不清的金银财宝。他们的行动路线也?是华瑶亲自规划的,藏宝阁里机关?重重,稍有不慎,便会触发毒箭,好?在华瑶把一切机关?都看得清清楚楚,还能教导侍卫如何避开暗器。众人?仰仗华瑶庇护,从始至终,没有一人?伤亡。
若缘独自一人?坐在暗道的拐角处。她看着侍卫忙前跑后,看着华瑶一呼百应,起初还觉得妒忌,后来只觉得自己可笑。摆在第一间密室里的金元宝、银元宝,原来都是纸扎的假东西,就连“鎏金镀银”都算不上。
她听?见华瑶说?,那些假东西上涂抹了毒药,她才明白自己技不如人?。今夜要不是华瑶及时赶到,哪怕她没死在霍应升的剑下?,也?会死在密室陷阱之中。她裹紧身上棉衣,心里还是一片冰冷,恍然之时,她记起宋婵娟的问?话:“你?到底要和华瑶争什么?”
到底要争什么?!
她太累了,累到忘记了答案。
她精疲力竭,只想躺在地上睡一觉。眼前闪过一道人?影,她抬头,又看见了华瑶。
若缘皮笑肉不笑:“陛下?。”
华瑶的语气依旧温和:“你?伤势严重,跟我走吧,我传唤太医为你?治病。”
“为什么?”若缘不禁也?流泪了,“你?为什么要救我一命?我对你?还有什么用??”
华瑶递过来一块手帕:“方才我亲眼看见你?救了那个小姑娘。”
若缘拿起手帕,拭去眼泪,笑得浑身颤抖:“我救了她,与您有什么关?系?您是大梁国主,我和她都是没出息的小人?物。”
华瑶扶住了若缘的肩膀,若缘不再颤抖。她与华瑶对视,华瑶轻声说?:“她是平民,我是君主,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若缘讥讽道:“您和我说?这些大道理,我是听?不懂的。我自幼在冷宫长大,可没读过几?本书。”
华瑶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颇有一种安抚的意味。她吃了一惊,话音止住了。华瑶这才开口说?:“你?是我的皇妹,也?是我的臣民,我自然会设法保全你?的性命。我知道你?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不过东无曾经强迫你?残害了两三个人?,这也?并非你?的本意。我既然能容得下?晋明和东无的旧部,又怎么会容不下?你??”
若缘站起身来,做了一个深呼吸。她倍感无力,只用?气音说?:“我派人?刺杀过你?,你?怎么饶得了我?”
华瑶心思?一转,声调又缓和几?分:“我知道你?有苦衷,我可以既往不咎。当?初晋明余党在秦州宛城追杀我,我也?赦免了他们,还把他们收编为启明军。”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仍未落下?来,若缘透过一双泪眼,看着华瑶。
华瑶认真道:“我对你?没有恶意,你?对我也?没有杀心,我和你?是一脉相承的姐妹,我可以像照顾琼英那样照顾你?一辈子。”
若缘喃喃自语:“可我不想像琼英那样奉承你?,我想做个人?……我从小就没个人?样,冷宫的日子太苦了,我吃过老鼠……”
她咬住嘴唇,咬出血来:“我同你?讲这些做什么?我不是在抱怨,我命苦,我活该……”
像是讲了什么笑话似的,她又笑出来了:“我活该,我就不配活在这世上!”
华瑶忽然捧住了若缘的脸颊。昏沉阴晦的暗道里,光影寒凉如水,华瑶的掌心滚烫如火。她亲手擦去若缘的泪水。若缘直往后退,退到后背紧贴石墙,硬挺的脊骨撞上墙壁,发出一声闷响。
若缘的身量比华瑶矮小许多,她们二人?对比之下?,倒是真像一对长姐幼妹。
若缘悲愤交加,索性把下?巴抬高了:“你?砍死我吧,往我脖子上砍!”
华瑶松手放开了她:“我说?过了,无论你?信不信,我不会杀你?,我还会救你?,正如你?救了那个小姑娘,你?命中注定要做一个好?人?。东无去世快一年了,你?不用?活在他的阴影里。”
“我不需要你?……”若缘本想说?“假慈悲”,可她说?不出口,她初听?那一句“你?命中注定要做一个好?人?”,她只觉得荒谬。她甚至想拔剑出鞘,去大街上疯狂杀人?,杀给华瑶看看,可也?只是想想而已。
她迟疑了一会儿,泪如雨下?:“你?为什么没早点来……”她尖叫道:“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华瑶叹了一口气:“我和你?同岁,只比你?年长三个月,你?小时候,我也?没有自保之力。”
华瑶从若缘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仿佛也?看见了年幼时的往事。母亲去世时,没有一个人?赶来救她。她心痛如刀绞,那痛苦深入肺腑,几?乎把她千刀万剐。她跪在殿门之前,嚎啕大哭,心里默默念着“救救我,救救我”,哭到嗓子哑了,她才明白过来,在这世上,只有她自己可以拯救自己。
往事如烟,不必重提,华瑶转身离去:“现在我来了,你?跟我走吧。”
若缘没有回答。她颤颤巍巍迈出两步,追随华瑶走上一辆马车。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憎恨华瑶,却也?相信华瑶。她跟着华瑶向前走,便从濒临死亡的困境之中解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