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绮闭目垂头,只听?见烛火哔剥的响。
她唇角上微含笑意,摆出一副绮态柔情:“我想给你添一盏灯。烛光太暗,你别?熬坏了眼睛。从前你舍不得点?灯,舍不得用油,如?今你当上了大官,挣到了好前程,可不能再亏待自己了。”
她慢慢地关上窗,扣紧闩锁,温柔地望着他,宛若一位贤妻:“入冬了,天多冷啊,虞州的寒冬总是最难熬的。”
何近朱只问:“你主子派你过来,有何贵干?”
他拿出一把长刀:“若不是宏悟禅师在此,我见到你的第?一眼,便会杀了你。”
罗绮欲语还休,压不下的愁绪从她的眼神里淌出来。
她几欲垂泪,声调都有些颤抖:“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实?实?在在告诉我,相别?十?载,我在你心里,当真一点?位置也没了吗?”
何近朱猜不透她的来意。
他仔细端详她的面貌,只见她花容失色,泪水盈满眼睫,哭也不哭一声,恰如?昔日一般倔强不屈。
何近朱纹丝不动?,淡漠道:“人活一世,不蒸馒头争口气。权势、富贵、功业、钱财,哪样都比男女私情的分量更重?。你服侍你的公主,我效忠我的皇帝,咱们两个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罗绮无声地抽泣,何近朱又说:“你找我叙旧,算是白费口舌,我早已看穿你的把戏。”
罗绮忽然伸出一只手,抚上何近朱的面颊。
何近朱负伤在身,双腿才刚涂过药,站都站不起来,自然躲不开罗绮的触碰。
他立即警觉起来,右手紧握刀柄,只怕她突然袭击,暗害他的性命,又想到她连一点?武功都没学?过,他何必忌惮她?他的长刀出鞘两寸,显露威胁之意。
罗绮从袖中取出一张丝帕,缓慢擦拭自己的泪水:“我的主子是皇后,我的心上人是你,从来不曾改变过的。你信我也好,不信也罢……”
何近朱笑着说道:“可是公主派你来找我求情?”
罗绮的脸上露出难堪之色:“当年皇后娘娘赐给我一包毒药,命我在淑妃的药膳里投毒。我照做不误,一天天地看着淑妃的身子衰败下去,不到一年,淑妃就过世了。”
罗绮渐渐跪了下去,泪水像雨珠似的滚落:“我连淑妃的性命都能舍去,又岂会在乎公主的死活?我心里真正在乎的,从始至终,也就只有你一个人。我晓得公主的密事,你想听?什?么,尽管问我……皇后当我是弃子,可我对你还是有用的。”
她侧着头,攥着何近朱的衣袍,喃喃自语:“公主叫我来求情,叫我来拉拢你,她以为你对我余情未了。可我晓得,你的心是冷的,比你的刀还冷。”
何近朱摩挲着他的刀鞘:“宫里出来的人,能有几个热心肠?”
罗绮把头伏在他的膝盖上,分外柔和温顺:“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我这一路走来,心里什?么也不想求,只求你再抱我一次,就像十?多年前那样……”
何近朱弯下腰,伸出手,理?了理?她的发鬓:“你伺候华瑶好几年,果然学?到了她睁眼说瞎话?的好本事。”
他掐住她的下巴,慢悠悠地往上抬:“我太了解你了,你眼里瞧着一块地,心里想着一片天,这也叫‘小姐身子丫鬟命’。十?多年前,你不肯跟我过穷日子,现在你装的是哪门?子的余情未了?!泪水就先忍着,别?急着流,等你主子被?我杀了,你去地底下给她吊丧!”
“吊丧”二字,被?他沉声说出来,华瑶站在屋外,也听?得清清楚楚。
华瑶抱剑而立,想笑却?没有笑。
好他个何近朱!明明是他抛妻弃子在先,事到如?今,他还能反咬罗绮一口。
夜色深沉如?浓墨,华瑶打了一个手势,树荫下窜出一条修长的人影,正是齐风。
齐风身穿黑衣,手提油壶,纵起一跃,跳到了一棵菩提树上。
树叶摆荡,遮掩了齐风的身形。他屏住呼吸,静静坐在一根枝桠上,慢慢地往下浇油。
齐风的内功十?分精湛,指尖又蕴含了十?成功力。他轻轻巧巧地操纵油壶,那桐油一点?一点?地渗透竹屋顶棚的茅草,好似春雨润泽万物,静悄悄的,毫无声息。
竹屋之内,罗绮声泪俱下,嗓音越发的悲切,也越发的情真意浓,何近朱与她对视良久,并未留意周围的动静。
何近朱一共带来了四十?四位镇抚司高手,其中十?四人死在华瑶的手里,另有二十?八人被?宏悟禅师打伤,暂时无法行走,只能卧床静养。剩下的两个人都被?何近朱派去监视谢云潇,谨防谢云潇暗做手脚,此乃岳扶疏献出的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