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登,既然血缘已验,真相已明,这所谓的‘私生子’乃是眼前这对夫妇的亲生骨肉,绝非浔阳知府之子。证据确凿,事实俱在。你不解释清楚在朝会之上拿出伪证的原因,却仍然摆出这副不满的表情,是何意?莫非你是要质疑朕的判断,藐视君上?还是已然生出忤逆之心?”
吴登虽然混账,但也知道,忤逆与谋反之间仅差一步之遥,若真让“忤逆之心”这一罪名坐实,他这个吴家之子便会成为弃子,哪怕是亲姐姐太后,为了保全整个家族,也只能将他舍弃。
他不敢再耽搁,立刻跪倒在地,脸上堆起几分勉强的恳切之色,急忙道:“皇上,臣不敢!臣……臣只是府中下人谗言蒙蔽,一时迷惑,才会信了这些贱民的欺骗之言,绝无半分对皇上不满之意啊!”
只可惜,吴登混账久了,纵然如今跪下认错,却依旧不改桀骜的模样,梗着脖子不像是在向皇上认错,倒像是大声嚷嚷着挑衅。试图将自己的态度摆得低些,但言辞之间依旧透露着一种不耐烦,显得敷衍又生硬。
萧瑟冷冷地看了吴登一眼,眼中满是厌恶之色。他二话不说,抬起脚,长靴毫不留情地踏在吴登圆滚滚的腰背上,狠狠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吴登猝不及防,惨叫一声,整个身子狼狈地伏趴在冰冷的殿堂地砖上。
萧瑟却好整以暇地对着赵煜拱拱手,“请皇上宽恕臣御前失仪之罪!只是臣实在见不得这竖子对皇上如此无礼,擅自冒犯,臣不得不出手教训一番!”
方葳蕤握紧了拳头,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真是解气!
虞韶心中也一舒,纵然唇枪舌剑也能让吴登败落,可是对着这样的恶人!能将他那张高高在上的面庞踩在脚下,实在让她心中痛快无比!她的眼角微微扬起,掩不住的畅快之意在眼中一闪而过。
就连一向苛刻、素来严词弹劾玄衣卫行事“过于血腥暴烈,难免草菅人命”的崔大人,此刻也没有出言谴责。反而,他双手背在身后,看得很是愉快。
吴登自从出生以来,处处都被捧着敬着,何曾遭受过如此屈辱?此刻,他被萧瑟毫不留情地踩在地上,脊背上的靴子如同千斤重压,令他一动也不能动。吴登只觉羞愤交加,脸色涨红,目眦欲裂。
他咬紧牙关,心中暗骂不已,拼尽全力想要挣脱萧瑟的束缚,想要将萧瑟掀翻在地。然而,他多年来只知纸醉金迷,沉溺于酒色,早已消磨了体力和斗志,身体更是肥硕臃肿,双臂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不过是徒劳无功,根本无法撼动如磐石般的萧瑟半分。
萧瑟面无表情,完全没有把他的挣扎放在眼里。他脚下微微用力,压得更深,将那张肥硕的脸庞死死地压在冰冷的地砖上。吴登的面颊被迫挤压成一团肉饼。
吴登觉得全身骨头仿佛都在嘎吱作响,脊背和肩膀一阵剧痛,似乎要被生生压碎。他再也顾不上所谓的尊严与面子,额头上冷汗涔涔,疼痛中夹杂着恐惧,连忙求饶道:“臣……臣饶命啊!臣还有其他的证据!能证明,当年的水患……全是浔阳知府一人之责,臣……臣只是被小人蒙蔽!”
“你还有何证据?”赵煜挥手示意,萧瑟立刻放开了吴登,吴登双手撑地,跪倒在地,总算低下了那一贯傲慢的头颅。
吴登眼中划过一丝阴狠的光芒,语气带着几分冷意,“昭美人虽然声称虞家账目中并未有那笔巨额银钱的踪迹,但这只能说明虞知府贪污的银两没有落入家中子女手中,然而赃款的去处有千百种可能。
除了暗中转交给私生子,还可能托付于信赖的友人,或是偷偷藏匿起来,等待风头过去后再悄然使用。或许虞知府自以为谋划周密,殊不知还是没逃过朝廷的法眼,最终一死了之,故而连藏起来的赃款也不能使用,只能落得如今这样无头公案的结果。
但两江沿岸的百姓呢?他们无家可归、流离失所、饥寒交迫,那可是实实在在的民生疾苦。昭美人所依仗的,不过是那账目上的几行字,又怎能洗清虞知府的罪责?
且不说是否真的有证据证明他的清白,当年在浔阳狱中,虞知府亲笔写下血书,可字字句句皆是认罪悔过之言。若真是清白无辜,他完全可以视死如归,拒不承认,何必主动留下血书,为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忏悔?
昭美人若真要为虞家平反,何不先去看看那封血书?虞知府自己都已认罪,昭美人却依旧执意为他辩护,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那封血书,就放在大理寺的存档中,臣恳请陛下将其取出,交由朝中诸臣与昭美人亲眼所见。或许,昭美人见到外祖父的遗书之后,便会明白虞知府的心意,不再一意孤行,将旧案翻起,再掀起朝堂上的腥风血雨。
为人子孙为长辈申冤固然是孝道,可若一味执念于虚名,却忽略了长辈的真正意愿,那又谈何为大孝?虞知府在血书中坦言,‘只求速死,甘之如饴’。
若虞知府在世,看到昭美人如此坚持为他翻案,恐怕他心中更是痛苦。外祖已经在血书中认罪伏法,不愿再拖累家族,宁愿以死谢罪,也希望浔阳的百姓能够得到安抚,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总要尊重逝者的遗愿才是。”
大理寺的官员们立马将早就准备好的血书证物呈上,关键证物,理所当然要第一个奉给坐在龙椅上的赵煜过目。大理寺的官员们多半是常年奔波在外办案之人,与寻常的文官不同,举止刚硬,步伐也十分迅疾。虞韶的目光紧紧追随,只见那团染着暗红血迹的惨白绢布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