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们见他形容愚钝,暗暗觉得好笑,但看看一旁淡然自若,举止得当的虞韶,也在心中怀疑起来——这昭美人貌若姑射神人,看起来也与这小民不像是一家人呀。
“吴大人,按照您的意思,这位跪在殿上的‘证人’,便是我外祖父的私生子了?呵,真是荒谬可笑!”虞韶目光如刀,直刺吴登的面庞,“古时候有赵高指鹿为马,今日朝堂之上,竟也有吴大人这般,二话不说便给我安上个亲舅舅来了!”
“按照吴大人的逻辑,”虞韶微微一顿,话锋一转,声音中更是添了几分讥讽,“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吴家的三公子,恐怕并非吴家的血脉?难不成,也是当日仆妇狸猫换太子,从什么乡野农人家抱来的孩子不成?”
虞韶一番伶牙俐齿,让吴登气得脸色铁青,牙关一紧,怒不可遏地说道:“你别信口雌黄!我乃吴家嫡子,出生之时,家中仆妇成百上千,个个亲眼见证,且我容貌与家中老国公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怎会不是亲生?虞韶,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
虞韶闻言,轻轻一挑眉,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语气更是带着一丝不紧不慢的从容,缓缓道:“哦?既然如此,敢问这位——先生出生时,是否也有千百仆妇做证?是否官府户籍清晰载明其与我外祖父的亲缘关系?”
“况且,从样貌上看,这位先生若真是我家大舅舅,那我外祖父倒也不必如此‘独特’。就算他真要养外室,怎的连红袖添香都不讲究一分,偏偏选了个貌似无盐的女子为伴,倒不知是何道理?”她话音一落,周围几位朝臣都忍不住低声嗤笑。
御座之上的赵煜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比起从前温柔若水的模样,虞韶这样张牙舞爪的样子,倒是更生动了。
意识到自己竟在欣赏虞韶,赵煜脸色微微一沉,急忙将嘴角的笑意抹去,暗自责备自己:可笑!自己在干什么!居然因她几句伶俐的辩驳就软了心肠?
吴二上前一步,心中暗暗摇头,觉得三弟果然还是莽撞了些,过于执拗地与这虞韶针锋相对,稍有不慎就被她巧舌如簧之言牵着走了。
“哎,猛然知道自己多了个亲人,昭美人有所疑惑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当年你外祖父将此子置为外室子,自然有其难言之隐,掩人耳目也是无奈之举,怎会将户籍摆在明面上?”
不过,纵使机遇不同、散落天涯,血脉亲缘却是斩不断的。千山万水阻隔,骨肉之情却始终相连,至亲之人,血浓于水。昭美人若是心中怀疑,不如——亲自一试?”
虞韶看着小太监端上来的白碗清水,眼中微微一凝,眸底掠过一丝冷意。碗中的清水仍是澄澈,却因那几滴血珠的渗入,微微泛起一丝猩红之色。
那贼眉鼠眼的男子已经被吴登拽着手指,尖锐的针尖刺破了指尖,几滴鲜红的血珠随着挤压滴落在碗中。男子脸色煞白,浑身瑟瑟发抖,却紧紧低着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吴登将目光转向虞韶,示意道:“昭美人,请吧。”
虞韶心念急转,她曾经在国公府当丫鬟的时候因为她嘴甜伶俐,深得不少仆妇们的喜爱,平日里中年仆妇们也常与她聊些后宅秘事,而其中最津津乐道的,便是那些高门贵府里的种种阴私手段。
大妇因不满郎君对宠妾和庶子的偏爱,竟设计了一场滴血验亲的戏码,使亲生父子的血滴入水中竟然不相融,逼得那庶子被逐出家门,备受冷待。直到多年后,那庶子争气考取功名,为母亲洗清冤屈,真相才得以昭雪。
这世上既然有方法让亲生血脉无法相融,自然也会有反其道而行之的手段,能够使毫无关系之人也表现出“血浓于水”的假象。
这滴血认亲之事绝不能贸然答应。若真让那一碗水血色相融的情景摆在众人眼前,纵然自己再辩驳,也早已失了先机了。
一旁的吴登见虞韶迟迟不动,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语气越发咄咄逼人:“怎么?验证真相的机会就在眼前,昭贵人竟然犹豫了?莫非是心里存了顾虑,害怕结果与预期不符?看来,你对自己的外祖父也并非多么信任嘛!”
眼见不少朝臣们的眼光也被吴登这三言两语挑拨得疑惑起来,虞韶知道不能再等了,对着方葳蕤耳语道:“我怕他们在水中做了手脚,等会儿先借你一试,可能会有点疼……”
话音未落,只见一人身穿玄色官服,腰间佩刀,气势逼人地大步走入殿中。
“昭美人千金贵体,不必着急滴血见真。既然吴大人连清水都备好了,正好,微臣近日在江南缉查之际,恰好抓获了一对流落多年的夫妇,说自家的宝贝儿子一个月前被承恩公府的人带走,失了音讯。倒不如先让这二人入殿,一试真伪,看看谁才是这小子真正的亲生父母。”
话音落地,他身后两名侍卫随即将一对衣衫褴褛的中年夫妇压着跪在了御前。那对夫妇神色惊惶,男子年约四十,面容憔悴,满脸风霜之色,那双倒三角眼,却分明和吴登带上殿的“私生子”如出一辙。女子则神情胆怯,紧紧揪着男子的袖口,低头不敢直视众人。
看到那“私生子”的一瞬间,她的脸色却骤然大变,眼中闪过一抹难掩的震惊,忍不住喊出声来:“大郎!你果真在这里!”
吴登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冷冷扫了一眼那对夫妇,嘴角狠狠一抿,面色不悦地喝道:“放肆!你们这对贱民,如何敢在朝堂之上大呼小叫,扰乱朝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