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叶云岫问,“怎么忽然想到这事了?”
“我明日邀请景王世子来赴宴,才发现我竟没有自己的地方招待他,去酒楼又不太好,也只能安排在府衙了。”
按照寻常待客的惯例,他应当邀请景王世子来自己府上赴宴,可他哪来的府。
外祖父家他们私下住当然可以,那宅子本就是他买的,但外祖父家他们经常出入就容易引人注意,再说他总不能在外祖父家待客。
要是为了场面用途,好像是该弄个侯府之类的。
可又觉得他们平日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在山寨,煞费力气花银子弄个侯府有点没必要。银子要用在刀刃上,这是两人的共识。尽管他们山寨现在不缺钱,可钱这东西手里越多越有底气,花的要划算。
两人说着话进了屋,谢让洗手更衣,叶云岫则忙着去洗掉自己被他画的那一脸胡茬子。
收拾一番,谢让换了家常的直裰出来,叶云岫也换回舒服的女装衫裙,两人泡了一壶茶,消闲地坐下来说话。
“怎么样?”
“不怎么样。”谢让玩味道,“相谈甚欢,宾主融洽,该聊的都聊了,可实际上什么实质内容也没谈。”
叶云岫啧了一声,点着脑袋真心钦佩道:“虚来虚去客套话你俩能整两刻钟,我是服了。”
“倒也不能这么说。”谢让道,“他一直在试探我,那我也拿话试探他,他言下之意就是想跟咱们交好结盟。只是我觉得……”
他思忖片刻,蹙眉沉吟道,“这个景王世子,有点太端着了。”
“?”叶云岫询问的眼神,什么意思?
她没接触过几个达官显贵,那些上位者,还不都是喜欢端架子吗。
谢让一下子还没太理清思绪,蹙眉道:“你想啊,就冲他敢不请自来,轻车简从只带了几十个随从,就敢只身入咱们这陵州城,此人怎可能是个循规蹈矩、处处端着的人。礼仪做派、谈吐举止是挑不出一点错处,不愧皇家风范,可他大老远跑来一趟,就为了跟我端架子?”
“人设性格和行为轨迹不相符?”叶云岫笑道。
谢让琢磨了一下她这句话,很奇怪,她口中有时会有一些十分新鲜的词儿,可他偏偏就能听懂。
谢让笑道:“要说好歹我也是见过几个达官显贵、王公大臣的,事实上越是位高权重之人,越是举止随意、恣意不拘,毕竟身为上位者,他的言行举止就是规矩,尽可随性,他哪里需要端着,谁敢拿举手投足来品评他。”
居移气养移体,以亲王世子之尊,礼仪教养几乎是潜移默化、与生俱来的,可这跟“端着”是两码事。
一个人喜欢端着,只能说明他身份不够,底气不足。
他这么一说,叶云岫也琢磨了一下,点头道:“好像是这么回事,普天下谁不知道咱们是山匪窝,他亲爹老子都没拉拢成功,这个景王世子敢只身闯咱们陵州城,单从这一点看,他就不可能是个一板一眼的乖孩子。”
谢让道:“并且他既然来了,想要跟咱们交好结盟,就该拿出诚意来,可我今日拿话试探他,他却又不下定论,顾左右而言他,说明他恐怕做不得主张。难不成他真是个乖孩子,还要等远在淮南的景王做主?那他这一趟来的就没意思了。”
“所以呢,结论?”叶云岫眨眨眼睛,笑嘻嘻问道。
“再看看吧。”谢让道,她那慧黠顽皮的小眼神实在可爱,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有趣的事情,谢让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子,笑道,“我怀疑,这个景王世子是假的。”
“嗯,你这么一说我也怀疑了。”叶云岫揉着鼻子抗议地白了他一眼,想起刚才,便跟他说起那侍卫的事情。
“哎,我这记性不行,想不起来了,就是匆匆一瞥觉得在哪儿见过的。”
叶云岫嘟嘴皱眉地埋怨,想了想描述道,“反正就是他那张脸吧,大概就是不男不女、亦男亦女,很容易让人记住。要不你等我明日再好好看看。”
谢让因她这形容词忍俊不禁,笑了半天问道:“貌若好女?”
“对,”叶云岫品着这个词,笑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他若是穿上裙子打扮成女子,应当也挺好看的。”
“那你明日多盯着他一些。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印象,我与景王世子说话时,帐下几个侍卫身量长相都十分出众,似乎是刻意挑选出来的,其中似乎是有一个长相阴柔俊美之人,可惜我当时不曾多留意。”
谢让道,“这景王世子的行事做派我也听说过一些,景王妻妾成群,光儿子就一二十个,此人是嫡非长,能稳坐世子之位就绝不简单,这种人大都狂妄,他若真弄个假世子出来,自己必定不甘心就在幕后,很可能就躲在侍卫里冷眼观察我们。”
“反正就是大家一起演戏呗。”叶云岫笑嘻嘻道,“反正在咱们地盘上,我看他能怎样。”
与此同时,馆驿之中。
白袍银冠的“景王世子”躬身立在一旁,面容阴柔的侍卫坐在桌边品着茶蹙眉沉思。
“世子爷,您看此人,可是那玉峰寨真正的首领?”见座上之人沉吟不语,假世子真侍卫说道,“属下觉得此人面上虽然温润有礼,言谈举止之间却霸气浑然,敢下决断,应当是久居上位之人。”
“此人是个人物,却未必就是那玉峰寨真正的首领。”景王世子缓声道,“咱们那么多探子得来的消息总不可能是假,玉峰寨攻占柳河、击溃匈奴、斩杀庞用降服翼王大军,几次三番,为首之人都是一个年轻女将。大约正因为她是个年轻女子,才一直不曾真身露面。他们玉峰寨又不是头一回推个傀儡出来,若来人不是真正的首领,本世子跟他个傀儡谈什么。”
“可终究不过一介女子,也兴许那女子为将,此人为主?”侍卫试探说道。
“这般乱世,武力说话,今日来的这人你几番试探,我也暗中观察了,不像是习武之人。”景王世子嘲讽一笑道,“玉峰寨山匪起家,他一个书生如何服众,以德服人么?他们玉峰寨故弄玄虚,一直不曾公开首领的身份来历,恐怕正因为她是个女子。所以那女子才是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