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少女正是最好的年纪,身上襦裙简朴,但胜在整洁大方。她素面朝天,鸦黑亮丽的长发被她甚是随意的用根木簪盘在头上,没有半点珍视讲究。即使屋内昏暗,但她在那儿,格外瞩目。
“我今日得了这些,前几日听你说想要些彘皮,所以特意给你送过来。”
见到晏南镜看到他手里的那些东西,崔缇顿时更窘迫了。
豚彘这东西肮脏,养在茅厕旁边,食用秽物为生。但凡门第高些的,家底宽裕的,都舍弃掉豚彘,去食用羊肉。
他嘴角扯出一抹尴尬的笑,有些后悔提着到堂上来。应该在外面就叫白宿拿走。
晏南镜起身走到他面前,言笑晏晏,“我正头疼呢,你就这么送过来。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谢你。”
说着就要从他手里把东西接过去。
崔缇见着她竟然真的自己过来,连忙往旁边躲开。彘皮他从庖厨那儿拿到的时候,已经洗了几遍,但他还是嫌脏。
糟污的东西怎么也不能过她的手。
“这种事你怎么亲自来。”
“还是我来吧。”
只见着一个妇人掀开竹簾进来,笑容满面的从崔缇手里接过穿着猪皮的草绳。
“阿元去弄个火笼来,”
晏南镜笑道。
少女生的明眸善睐,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可见的有两个浅浅梨涡。
名唤阿元的妇人哎了一声,过了小会送来了一只火笼。
火笼是南方州郡里冬日必备的器皿。用竹篾织成带提梁的竹桶,内置大小合适的陶罐,里头放上烧红的柴火木炭之类,提在手上取暖。
“阿兄来了书信,说今年冬日要比往年要冷些。”
崔缇两手盖在面前的火笼上,里头炭火烧得正旺。面前的少女脸上也被炭火的热意烘得绯红。
她的手虚拢在炭火上,轻轻搓动手指。
皙白的指尖在火光下有了些许红润的粉色。
“杨郎君这么说了吗?”崔缇不自在的从炭火上的指尖上挪开眼,问了一句。
晏南镜点头,“这上面阿兄得了阿翁的真传,他既然这么说了,自然是十拿九稳。”
崔缇的面上露出几分由衷的敬意,“我见识过陈仙人的本事,既然杨郎君说了,自然就是真的。”
说着,他放在火笼上烘烤的手不由得搓了几下,流露出感叹的神情,“如此的话,今年这个仗,不知道会打成什么样。”
崔缇口里的陈仙人,便是二三十年前从别处到这儿的游方道人。这个世道这几十年来,都没怎么安生过。三十年前,先是诸王们扯起大旗借口清君侧造反,朝廷和诸王们打得不可开交,还没等把诸王之乱平伏,各地的刺史们抓住了机会,联合当地的豪强,借着平乱的机会,拥兵自重。
洛阳朝廷光是对付诸王们已经是精疲力竭,对于这些刺史们,在最开始几场问罪失败之后,只得现空出手来对付诸王们,至于那些刺史,只要他们不明面上反了,那么朝廷也暂时不去过问。
谁知道情形的变化,远远超出了朝廷的预料。那些拥兵自重的刺史们,并不仅仅满足于自己的一州之地,相互攻讦。甚至有些为了抢夺地盘,和宗室诸王打起来也不少见。
这天下乱成了一锅粥,相比较兵家必争的中原,南边的吴楚之地要稍微安定一些。所以大量流离失所的流民拖家带口,从中原南迁到这里来。
荆州地处要地,是从北南下的咽喉。诸多逃避战乱的流民从荆州经过,有些就直接留在了这儿。
陈道士也是那个时候来的,他本名陈赟,没有向人说过他的来处,也没有人在意这个。陈道士识字会写文章,更重要的是,他还会看病,医术精湛。
因此他被当地的三老给留了下来,在当地教人识字,给人看病。
然而有一年,陈赟突然闭门谢客,不再看病。有贵客上门苦苦相求,他也只是说年岁已长,头脑昏聩,记不得草药的药性,也看不清病人的穴位。不管身份贵贱,全都阻挡在外。如此一直到他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