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爷爷那天说的很少,只是把褚衿的手攥在自己掌心轻轻拍着,告诉他,“孩子,想通了就回来,回来告诉爷爷一声。”褚衿毕业,叶爷爷与世长辞,前后也就差了一个月。褚衿站在叶爷爷墓前,觉得念想没了,不必回来了。命运就是这么阴错阳差,褚衿现在还是要画画,甚是要用画画谋生,没办法,他从小到大就学这么一件事,就会这么一件事,老天爷硬塞的饭碗,不端都不行。但这么画下去也不是事,大学毕业了总该面对真实的社会,虽说家里没给压力,但褚衿还是觉得应该赚钱养活自己,所以才跟其他人一样,想再找份工作。褚袔不同意。他跟叶爷爷一样,坚信褚衿未来一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艺术家,所以当哥的这回就独裁了,我养着你,要么在画室画,要么回学校画,别给我找什么乱七八糟的工作糟蹋天赋。“你叶爷爷走之前跟你说过,回来告诉他一声,你还想老先生等多久?你要干别的工作,你好意思跟他说吗?”褚袔知道说什么最能触动褚衿。后来褚衿就放弃了找个兼职的打算,接着做他的画室。凡事都贵在坚持,小画室居然在大家的经营下有了点起色,开始收到一些订单,在本地有了一点知名度。后来褚袔跟爸妈嘚瑟自己当初不让他弟找工作的英明决策时,一脸的洋洋得意,“我弟跟那些卖画的不一样,他们把画画当工作,我弟可是把它当事业。”褚衿沉默着抿了下嘴角,哥,其实我有时候也想卖出几幅画。褚衿帮完他哥的忙,就得回画室了。这阵子接到几个订单,虽说不大,那也得认真对待。赶巧今天其他人都在,褚衿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珑珑姐细长的身影叉着腰,跟小瑞一起站在画架前,看样子又是在欣赏运哥新作。大家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褚衿之后都挺高兴的,好多天没见了。跟大家闲聊几句之后,他也被运哥一嗓子喊过来,看画!运哥此番灵感蓬勃,作品一气呵成,呵得不拘一格。有人懂梵高,有人懂毕加索,但只有运哥自己才能懂运哥,褚衿反正是没看懂,只能故作深沉地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在沉吟思索。珑珑姐和小瑞也是老演员,给足了运哥面子。倒不是三人敷衍,实在是现代艺术见仁见智,看不懂是常态,有时候画家自己都不懂自己呢。褚衿的手机在这时先是响了一下,然后就噼里啪啦响个没完。“这是哪个微商又开始给家人们送福利了?”小瑞听褚衿的消息频率,开始猜测。褚衿也有点奇怪,消息提醒连成了串,可他没加过什么购物群啊。于是莫名其妙得把手机掏了出来。吕源:在吗?吕源:小狗摇尾巴jpg吕源:褚褚早啊。吕源:起来没?吕源:小狗贴贴jpg吕源:我早上喝了中国香槟和内蒙浓汤。吕源:我拍给你看。吕源:橘子汽水jpg吕源:咸味奶茶jpg吕源:我现在去上课。吕源:等我会儿!吕源:分分钟~吕源:小狗趴趴jpg等什么?褚衿大拇指划屏幕的速度居然比不上他发消息的速度。吕源很快发来一张图片,没等他点开,就紧接着纸片般飞来更多,一张挨着一张,屏幕不停刷新。褚衿只能看到这些图片的缩小版,大致的样子都差不多,模模糊糊的。但他还是几乎一眼就分辨出,这是杨启和,在教室里的杨启和。他盯着滚动的屏幕,一时间忘了点开。吕源:我上课了,我偷偷拍,你偷偷看哦。吕源:小狗抱抱jpg褚衿看着屏幕上把尾巴摔成螺旋桨的小狗,突然觉得很想笑,吕源这个小辅助当的可真操心啊。图片放大后很清晰,应该是吕源为了拍清楚,主动选择了他最害怕的前排座位。杨启和今天穿了一件米黄色的毛衣,领口翻出衬衣的立领,看起来很年轻。他的嘴角挂着温润的笑,目光仿佛透过屏幕落在了褚衿身上,还是那么柔和妥帖。杨启和,杨启和杨启和杨启和。褚衿捧着手机,深深看着屏幕,他想起了戴望舒的话:假如有人问我的烦忧,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杨启和这几天很忙。临近年末,各种科研会议扎堆,他是学校的重点培养人才,免不了要作为代表参加,有时候一天得赶好几场。都这么多年了,他也没习惯这种风气,非要选的话,宁可在实验室搞科研,或者在课堂上给学生讲课,至少一天下来不会觉得既累又空虚。是的,既累又空虚,在现代社会生活的人,应该多多少少都有过这种感受。就比如现在,官方的、学科的、行业的、学会的会议邀请纷至沓来,内容鱼龙混杂,质量参差不齐,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很占用时间,以及在某种程度上麻痹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