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严此番渡劫无人点化,只得继续伏案苦思冥想,苦孩子都要被难得翻白眼了。杨启和假装没看到,站在他旁边划手机。褚衿就没见过这样的教授,这不是逗人家孩子玩儿呢嘛。“要我说啊,这环境是没治了”,一个烟酒嗓儿的大哥拉回了褚衿的思绪,原来大家还在讨论之前的话题。“天天嚷嚷保护环境、保护地球,要我说地球用得着咱们保护吗?地球这46亿年里,热的时候哗哗喷岩浆,冷的时候遍地冰溜子,成千上万的物种灭绝了,地球还是好好的,人家地球和环境可用不着咱们保护,咱们啊,保护好自己,别把自己祸祸挂了就足够了。”褚衿心说,别看大哥抽烟喝酒,可大哥人间清醒。小严不知道写了点什么,偷偷瞟了一眼杨启和,他老师拿着手机头都没低,只是蜷起手指敲了敲桌子。小严收到信号,刷刷两下划掉之前写的东西,继续对着本子哭丧着脸。褚衿看到这里真的有点想笑,原来不仅小学老师辅导小熊孩子,大学老师也得辅导大熊孩子。杨启和好像感觉到了有人看他,回过头来一眼就看到了褚衿。褚衿自知偷看人家不礼貌,可现在已经迎上了杨启和的目光,低头或者看别处就更不礼貌了,只能调动自己的五官,露出个“学生这厢有礼了”般的微笑。杨启和对着褚衿招了招手。褚衿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是叫我过来吗?他指了指自己。杨启和的笑容总是浅浅的,但一定宽和而有温度,他就是这样笑着跟褚衿点了点头。褚衿呼啦一下站起来,发烧友们的话题被他打断都没发现,迈大步走向杨启和。“杨哥”,褚衿先开口,“找我什么事?”话说完了褚衿就后悔,这话问的,太生硬了,明明是他先看人家教育学生的。紧张什么啊,莫非让黄远盼传染了?杨启和不以为意,抬腕看了看手表,“马上能看流星雨了,让……”他环顾四周,想找个学生带褚衿他们去观景台。小严抬起了头,显然是想从各种算法中出逃一会放放风。杨启和立刻扣着他的脑袋按了下去,“别想了,算不出来哪都不能去,让天歌带你们去。”杨启和稍稍抬高嗓音,“天歌,来。”被叫做天歌的是个小姑娘,扎着高高的马尾辫,化着精致的淡妆,身上流动着年轻人的神采奕奕。“好嘞”,她说到,“那请大家跟我走吧,衣服裹紧水杯带上,咱们去看流星!”刚走到观景台门口,就有人欢呼着喊“哎哎哎,那个是不是啊?流星流星!”大家听到了都向前跑过去,把着栏杆使劲往远了看。“净咋呼呢”,黄远盼啥也没看见,“没开始呢吧,褚儿你看见没?”褚衿扶着观景台的栏杆踮起脚,“没看到,星星太亮太密了,流星挺难找。”“这趟真是没白来!”黄远盼看着远方的天空感叹,“这位杨老师虽然看起来挺严肃,但是很够意思,他学生一个个儿也水葱儿似的,看着机灵。”黄远盼是个实在的人精儿,他不夸的人不一定坏,但他夸的人一定好。“是啊”,褚衿说,“杨哥他们是挺好的”。他从没觉得自己遇到困难了别人就一定有义务提供帮助,“我弱我有理”的事他干不出来。所以如果侥幸收货了别人的善意,他从来都是既珍惜又惶恐,珍惜的是滚滚人潮中有人愿意向他予以援手,惶恐的是他早已习惯了悲喜自渡,欠别人人情和还别人人情对他来说是同样的压力山大。“流星流星”,黄远盼激动的时候不拍自己,而是把褚衿拍地哗哗响,“快看啊褚儿,这回是真的!”褚衿抬头正好看见一颗流星自浩瀚天际逦迤而过,轻飘飘一路直走,携万钧摧枯拉朽,荧荧漫天星黛成了它缱绻的背景。真好啊,发烧友们看完流星更激动了,聚在一起从量子力学一路讨论到相对论,这话题褚衿就不加入了,他一画画的不懂这些,实在唠不明白。好在上山时带了块儿小画板,索性找了个地方开始勾勒线条。他有个习惯,不管去到哪里,看到什么美景,都不会第一时间掏出手机来拍照,而是会用双眼看,用身体感受,再用笔画。他觉得美好的画面更应该记在脑子里,或者留在画板上,照片的极度直观和真实往往无法传达人在情景之中的情绪,情绪多抽象啊,照片承载不了。所以这么多年里去过挺多地方,真留在手机里的照片却没几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