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言知。”他很郑重喊我的名字,然后扯住我卫衣的系带,“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路上摔了一跤。”
“摔的?”
他盯住我眉骨裂开结了一层新鲜痂皮的位置——那是昨天父亲不小心打碎的玻璃杯碎茬划过的地方。
“右眼肿成这样,眉骨都裂开了,还有这道刮伤,你告诉我是摔的?”
阳光洒在他明亮的衣服上,那颜色却刺得我眼睛发烫,让我莫名有些不自在。
昨晚的记忆,脱轨列车般冲破脑海的闸门,零碎片段交错闪过,五感融合在一起——声音的喧嚣、酒气的弥漫、难以摆脱的粗暴力道、充满‘男子气概’的谩骂。
那些青少年时期已经习以为常的事情,重现在眼前后,似乎拥有了另外一种重量。
隔了半晌我才开口:“别问了,这没什么的。”
宋屿川忽然靠近一步。他的影子挡住了光,拢住我的身子。
他直视着我:“是被人打的,对吗?”
“没有。”我否认,“真的是摔的。”
相比起被家暴的事实,这个解释显然更适合讲给宋屿川听。在他的世界里,他不需要知道这些腌臜事。以前是,以后也是。
我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在逃避什么。
或许是他的目光,或许是自己的软弱,又或许是怕刺激到他。我承担不了让他得双相,然后再失去他的后果了。
宋屿川咬着嘴唇还酝酿着说什么,我用余光从侧面窥探——他的视线先是落在地上,紧接着朝我这边看来,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重重砸向了我的腹部,瞳孔缩紧。
我也顺着他看去——灰色的卫衣已经被洗得发白了,上印着红色字母脱皮掉色,不过还是可以看出原本的模样。
随即,他用嘴型轻念出了我衣服上的单词:“DarkMatter…Dynami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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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的话语中突然浮现了一丝清亮的声音:“Bae,我好像从来没听你说起过你的家人。”
那一天是周末,下着大雨,原本他定的露营计划泡了汤,我们只好呆在家里。
宋屿川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脚搭在我的腿上,电视里播着《PrisonBreak》。
我随口应着:“他们都是很平常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生出你这么好的人。”
他张口似乎还想问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下头,摆弄起手里的遥控器,见我迟迟不说话,语气也低落了下来:“你要不想说就算了。”
他的目光时不时地扫过来,但我没有勇气抬头。
那是一种沉默到几近窒息的痛楚,我无法将它摆上台面,让他看见我的过去。
那不是童话,而是长久燃烧后留下的灰烬,扑一把便满手污浊。
如果他踏进去,看到的只有空洞、腐朽,还有某种不堪的真相,那样会打破他一直以来的想象的。
宋屿川是在他的幻想里为爱我而生的人,他爱他的幻想,完美的。
可一旦把它撕裂,就像从高空推下一尊精心雕刻的神像,粉身碎骨。他的世界会倾塌,他的自我会碎裂,那不是揭露,而是一种彻底的屠戮。
我不敢想象这把刀握在我的手中,划向的却是他的生命线。
于是我刻意换了话题:“你的论文怎么样了?有进展吗?”
温暖的室内,窗外的雨声不断撞在玻璃上,发出急缓的嗒嗒声,茶几上的电脑屏幕发着蓝光,隐约映出两个人影。
除了遥控器的按键偶尔被随意敲击,房间里安静得只剩彼此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