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新政毕竟是新政,推行起来是要时间的,根深蒂固的思想就是其中最大的阻碍,像他们这种从西北偏远小地方来的人家,自然更是少有包容,闺阁女子一律禁止抛头露面,更不必说什么为了事业同外男交流沟通。
大夫人在内宅中的手段确实凌厉,可在这些事情上对周老爷可谓是言听计从,此次能带着儿女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出门,完全是由周老爷点头允许的,目的是要融入玉京圈子,为儿女亲事早做谋划。
周世存一边借公主的东风,一边还要放下碗骂娘,说什么公主与民同乐是假,野心勃勃,笼络人心才是真。
但不管是哪一种,徐令宜都由衷地敬佩这位素未谋面的贵人,有头脑,有手段,敢拼敢干,这些品质累积在一起拼凑出一个桀骜的灵魂,那是她脑中幻想的自己。
哄闹声渐行渐远,徐令宜神情落寞地掸了掸飞舞到身上的雪花。
心飞天地,身在樊笼,旧途不堪回首,前路尚未可知,她这一生或许根本就是徒劳。
随手扔掉最后一颗石子,她转身准备进屋,冷风吹得她半边身子发麻。
“咚——”
突然一声闷响,一颗小石子不偏不倚地砸在她的后脑勺上,还带了些尖锐细小的刺痛。
徐令宜没有在意,她想,或许是哪个挑事儿的小厮,而她只需保持沉默,因为愤怒只会进一步勾起对方的恶意。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被人作弄,对这一切,她早就已经驾轻就熟。
但遗憾的是,这场纷争并没有因为她的退步而消减分毫,反而愈演愈烈。
“咚——”又一个石子,力度明显大了几分,徐令宜吃痛地摸了摸后脑勺。
软包子也是有脾气的!她想。
但身体明显比她的脑袋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她并没有转身大喊大叫,只是低头加快了进屋的脚步。
“喂,徐令宜。”
徐令宜猛地顿住,这个口音……
她转身,只见墙头上赫然坐着一个胡服少年。
“曲,曲嘉茗……”她舔了舔干燥的唇,以为自己眼花。
曲嘉茗神色飞扬,轻轻一跃,两三步就跳到她跟前,伸手就弹她的脑袋,“小时候不是挺活泼的嘛,现在怎么成了呆头鹅?”
徐令宜还没回过神,曲嘉茗就已经开始双手环胸,自顾自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嘶——这么多年不见,你转性了?开始走文雅娴静的淑女路线了?可你这地方偏的,真叫我一通好找!前些日子就听说玉京新县尉是从覃陵调过来的,再一听名字我就知道是你家……”
曲嘉茗喋喋不休个没完,即便多年不见也未曾露出丝毫生分的表情,徐令宜站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既有重逢的喜悦,也有难以言说的酸楚。她望着眼前这个依然充满活力的少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那是她多年未曾感受过的熟悉与亲切。
“你怎么会在这里?”徐令宜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曲嘉茗笑了笑,说:“来找你啊!当年我跟随阿爷离开覃陵到玉京做茶叶生意,本想求他也带上你和伯母,外头天宽地广的,好寻些出路,但还不等我说呢,就被伯母直接拒绝了,说是要带着你改嫁给县尉大人。一别经年,你在周家过的可好?”
徐令宜不着痕迹地苦笑了一下,接着又点了点头,说道:“我挺好的。”
她不想被人知道周宅里的腌臜事儿,尤其是不想被他知道。
可话到末尾,她又忍不住自嘲地加了句:“内里一方天地,春赏雨,夏赏荷,秋观南飞雁,冬望亭间雪,也算是……闲云野鹤。”
闲云野鹤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