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尚宫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了小宫女,呸了一声,道:“小贱皮子,谁让你说那么多话的!”说罢,啐了一口唾沫吐到小宫女的肩膀上,冷哼,转身小心翼翼地端着盘子并上盘子中央温好的药碗进了内室。皇后方才起身,正由一个宫女帮她按摩着太阳穴缓解连日来的头痛。她脸色苍白得厉害,细长的眉毛微微蹙起,锁住了一股愁容盘旋不散,在加上单薄瘦弱的骨架子,更让人心生怜爱。钱尚宫进门,将药碗放在了桌案上,轻声劝道:“娘娘,太医院都换方子了,您该仔细身子了!”皇后满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示意那个按头的宫女退下,待人走后,她才虚弱地扶着桌案边起了身子,小心捧起那个药碗,端详了片刻。钱尚宫以为她要喝药了,喜道:“娘娘!”可下一刻,皇后毫不犹豫地将药碗里面的药倒进了一旁的花盆之中,面上神色如常,仿佛在做一件再合理不过的事情罢了。这回是钱尚宫吓哭了:“娘娘!我的娘娘啊……如今您被禁足,不少人可都敢欺负到您头上来了啊!您看看!只不过一个小小的穆国公,竟敢真的上状告了国舅爷!还有那压根儿没长眼的京兆尹!竟敢真的带人上门查抄!娘娘,王家都指望着您啊……您现在虽然禁足,可陛下还是日日送了补品、遣了人过来瞧的。”她哽咽道,“娘娘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这样陛下才不会为娘娘担心,娘娘更能早日开枝散叶啊!”开枝散叶。这四个字仿佛触及了皇后的逆鳞,一向柔弱的皇后竟直接将药碗摔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稀巴烂!钱尚宫跟着皇后已经将近二十年了,从未见过皇后发过火,更别说是乱砸东西。当时就知道,自己可能说错话了。皇后却当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只是柔声道:“阿钱,去把书架上放着的那个盒子拿来。”“娘、娘娘……娘娘是说哪一个?”“你知道的那个。”钱尚宫双目圆睁,愣在了当场,背脊顿时一阵发凉,惊恐地道:“娘娘!”皇后却依然柔声细语地诱哄:“拿来,我想看看里面的东西。”钱尚宫没有办法,只能壮着胆子,一步一挪到了皇后地书架前,双手颤抖着将那个盒子取了下来,低着头送到了皇后面前,然后直挺挺地跪了下来!皇后眼中仿佛从来没有她这个人一般,兀自打开了盒子。尘封已久地陈年往事被重新曝露于阳光之下,无数细碎的颗粒像是被打翻了的星辰大海,氤氲在光线之下,围着盒子中的两个东西起舞。一件,是一块木质的腰牌,古木的颜色,朴素优雅,腰牌上雕刻着的兰花和枝桠已经有了腐朽凋零的兆头。另一件,则是用布包包裹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见。皇后的手在布包上轻轻掠过,却忽然像是被刀割了一般猛地缩了回来,她的眼睛渐渐睁大,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陷入无尽的恐惧当中,胸口剧烈起伏波动,不住地喘息。她只能赶紧拿起一旁的腰牌,用两只手紧紧地握住,放在胸口心跳地位置,才慢慢和缓了呼吸。她调整了很久,钱尚宫举着盒子的手都酸麻了却依然不敢动。她很清楚,每次皇后打开这个盒子,都像是忽然之间得了失心疯一般,是个彻头彻尾地疯子!皇后从喉咙里发出了诡异而低沉地笑声,声音缓缓地,却格外刺耳。钱尚宫只敢听清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陆贵妃,你生了个好女儿啊……陆,陆!哈哈哈哈!陆贵妃啊……诶呀呀!真的……你生了个好女儿!真好啊……太好了……”翠微楼戚含章双眸圆睁,不可置信地盯着对面突然出现的穆以安,双唇微颤,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玉璇一手还维持着拦住门不让穆以安闯进去的动作,蓦地见到戚含章出来,也是被吓得不清,脱口道:“公主!”在房间内的高羽琛察觉到怪异,立刻也跟着出了门。跟在穆以安身后的陆骁手脚不知所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的情状,他只希望谁能来说句话,哪怕是要他把这堵墙拆了不要再堵着人都行啊!是啊,一群人浩浩荡荡围在一扇门的门口,却谁都没说话。最后,竟然是穆以安先开了口,她声音沙哑,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充满了迷茫与担忧:“含章……你今日出宫?怎么不告诉我呀……我好去找你玩啊!”她说得勉勉强强,却根本不敢直视戚含章的眼睛。戚含章如梦初醒,一把抓住了穆以安的肩膀,第一次对她有些重地说道:“以安!不论你听到了什么,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