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勇是上学时威震几届的名人,白家在三道河又很有势力,所以不管是名不经传的校友还是那位富商都主动结交他,期间他很自豪地向大家介绍李玉竹是他的女朋友。
当时那种场合,李玉竹触景生情,很想念张文华,喝得烂醉如泥,所以当大家亲切地称呼她“嫂子”问她什么时候结婚时,她说她跟白勇还只是朋友,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白勇颜面扫地,然而这位行事乖张的混子没有接受这份尴尬,马上解释说李玉竹喝多了,开了一间房,扶着她去休息。当时所有人都懂白勇的意思,笑而不语,只有李玉竹真的觉得白勇是想让她休息,便跟着去了。
就在酒店的高级套房里,李玉竹被夺去了贞操,酒醒后白勇信誓旦旦地跟她说他是真的爱她,只要她愿意,马上就可以结婚,结婚后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段时间是李玉竹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她觉得自己很脏,怎么洗澡都洗不掉那份屈辱,不久她又无意间听见有人在背地里议论校友会上她的“趣事”,让她万分惶恐,她去问马小霞是不是所有同学都知道了这件事,耿直的马小霞告诉她听很多人讲过,那一刻她的整个世界都塌了。
当时她面对的选择一个是报警,可报警之后这件“趣事”会被进一步坐实成强奸,会被更多人知道,她一辈子都别想再抬起头来,张文华一定也会听说,谁会心甘情愿娶一个被强奸的女人为妻呢?这强奸还是她自找的。
第二个选择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跟白勇一刀两断,然后再去找张文华,可她过不了心里那一关,以前她很多次拒绝过张文华,说想干干净净地嫁给他,现在成了一个不干净的女孩,却反过来要跟他结婚?再说,纸是包不住火的,张文华迟早要知道,那时她怎么面对他?
最后一个选择就是答应嫁给白勇,那样那件“趣事”就真的是一件趣事,不算耻辱,没人再敢嚼舌头根子,另外她和白勇本来就算传统意义上的谈恋爱,两家已经开始频繁走动了,白家家境很好,白勇也还在猛烈地追求她。
经过一段时间的痛苦抉择,李玉竹发现自己怀孕了,所以她选择了第三个,她不爱白勇,但嫁给他至少自己的人生不会有污点。她删除张文华所有的联系方式,强行忘记张文华带给她的美好记忆,跟白勇举行了三道河最盛大的婚礼。
结婚那天,各种豪车排成长龙招摇过市,所有主路上都支起彩虹门写着对他们的新婚祝福,无数鞭炮染红了酒店门前整条大街。
穿着婚纱站在礼堂里的那一刻是李玉竹一生中最光芒万丈的时刻,旋即,光芒殒灭,她的人生只剩下堕落。
她虽然从理智上接受了白勇,可是身体并没有,每一个晚上白勇触碰她,她就像回到校友会那天的酒店,屈辱像是毒虫一样爬满她的身体内外,让她痛不欲生。
最开始,她躲闪,找借口推脱,时常不敢回家,慢慢的,白勇不再接受借口,开始怀疑她在外面有人,逼问她,打她,强迫她,她在很多个夜里一遍一遍地重新体会被强奸的滋味。
她提出离婚,白勇问她理由,她说接受不了白勇,白勇不信,更加怀疑她跟别人有事。她跑回娘家,爸妈问她怎么了,她不敢说出实情,给不出有说服力的理由。白勇追到她家,告诉她爸妈她跟别人鬼混,爸妈也批评她,当她看见白勇把她家砸得稀巴烂,看见白勇把刀子架在她爸妈的脖子上,她爸妈只是无助地抹眼泪,她又只好说服自己跟白勇回家,然后周而复始。
她尝试过逃跑,可当她得知白勇把她家的房子点着,差一点烧死她爸妈,她又只能回去。世界那么大,她却无处可逃,世间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能让她倾吐心事,她悔不该当初,可有些真相,掩盖过一次就变成了谎言,有些谎言,过去后就变成了事实。
直到白勇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她终于对白勇产生了不可化解的恨意,她想起那天酒醒后白勇跟她说:“结婚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便想尽办法报复他,吸毒,酗酒,赌博,挥霍家产。
后来一次,她偶然发现白勇店里的一个小店员总是偷看她,便把他勾引上床。让她震惊的是,她在别的男人身上得到了难以名状的快感,这快感包含着正常的生理满足,也包含着一种变态的复仇快意,那时起,她找到了获取心理平衡的方式,一发不可收拾,更可笑的是,即便跟她搞的所有男人听说白勇的名字时都面有畏色,但只要她撩起裙子他们马上就变得胆大包天……
转眼多年过去,她早已忘记曾经的自己,活一天算一天,不去想下一个天亮后的事,浑浑噩噩,醉生梦死,天亮时她觉得自己像个复仇的女战士,夜深人静又觉得自己像个卑微的奴隶,她很多次想到自杀,可当刀子真的抵住脖子、当成堆的安眠药摆在面前,体内又有一股力量在抗拒,她嘲笑自己的懦弱,咒骂自己罪有应得。
那天晚上,她终于决心去死,却在最不可能的时间、最不可能的地点重逢了张文华,她豁然发现自己心中竟然还对这个她几年都没再想起的人保留了一份爱恋,当她赤裸裸地依偎在他身边,仿佛回到了纯真的学生时代,肮脏的灵魂里被注入了一丝纯净的活水。
旧情唤醒了她的希望,却也撕开了她的铠甲,她想把张文华据为己有跟他远走高飞,却又觉得自己已配不上他,她想像当初那样痛下决心老死不相往来,可又控制不了想见他的冲动,希望与现实反反复复地折磨着她,她却越发在这折磨中无法自拔。
钱,她意外地发现了那个钱箱子,觉得只要偷走张文华的钱一定能够说服自己再也不见他。
有一点作用,但是不够。
今天下午她再次找到张文华,想让张文华帮她决断,张文华拒绝了,但这拒绝又带有关心和无奈。她觉得张文华心里还有她。
她怀疑张文华在进行着见不得人的勾当,最终决定悄悄跟踪他,如果发现他真是杀人凶手,正好跟她这个荡妇门当户对,她就帮他隐瞒,直到罪恶被揭发,她们一起伏法,也是一种长相厮守。
然而,就在这宛如地狱熔炉般的空间里,在这性命攸关的危急关头,张文华却为了另一个女人轻易把她扒得体无完肤,完全不在意她的死活,她终于认清从没有人爱过她,从没有人真的想解救她,在所有人眼里她不过是一个工具,需要时把她捧在手心,不需要时弃之角落,不过是一个拥有美丽和丑恶的双面符号,无人时面对美丽的那一面赞美她,有人时翻过丑恶那面唾弃她,谁也没曾花一点点心思想过到底是什么让她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没人在意她也曾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吞咽着苦果挣扎着活下去,在漫长的岁月里,她靠自己才撑到了现在,永远也只能靠自己。
她的生命中只有两个男人说过爱她,所以当她看着张文华卖力地撕扯夏杉杉的绳子,看着白勇像仇人一样一刀一刀捅向她的要害,她的心碎成了齑粉。
她不想逃了。她生命中本该最宝贵的年华都因为被强奸而接受惩罚,可那不是她的错!
不错,她是个烂女人,可他们又都是好男人吗?他们凭什么好像圣人一样审判她?
守约的人
所有人都该死!所有思绪像齿轮一样猛烈地咬合着,搅碎李玉竹的精神,灵魂寂灭,黑暗滋生,她拔出刀子,朝白勇刺去,白勇挨了一刀,开始争夺,两个人的眼中都是毫不掩盖的仇恨。
白勇的伤比预想中严重很多,白色的衣裤都已被血染红,还有大量的血顺着裤腿向外流——可能是刚才一颗弹丸刚好撕开了他的腿动脉。
他越发虚弱,却丝毫不让,又挨一刀,终于把刀子夺过去,踉跄爬起来,再次朝李玉竹逼近。他不仅要夺走她的命,还要让她承认她是罪有应得。
他的大脑已因失血过多产生眩晕,眼前一阵阵空白,当一次空白后景物模糊呈现,他忽然发现李玉竹从眼前消失了,同一时间,余光里一个影像在前方高处晃动,他抬起头,隔着挖掘机的风挡玻璃看见李玉竹邪魅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