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冰鉴放得太多,傅景书让下人撤了些。
“公子体寒。再有下次,就别上我的船了。”她轻声细语地说着,听见一声“阿书”,立刻转头看向床上,“哥哥。”
“何必为难他们。”傅谨观虚弱地笑了笑。
舟车劳顿,于他实在难熬。
傅景书不紧不慢地替他打着扇子,“哥哥愿意同我一起去宣京,我自当照顾好哥哥。”
至于其他人好不好,与她何干。
傅谨观微微摇头,“你我一胞兄妹,生同来,死同赴。你向来执拗,我怎能放心你一人……”
他话说长了些,气喘不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明岄!”傅景书立刻扔了扇子。
轮椅转了个方向,紧挨着床沿,她扑到床上,替他拍背顺气。
明岄递了一尊巴掌大的小香炉给她,她举到少年鼻下。几个呼吸后,见对方气息平缓下来、靠着床头闭眼休息,才松了口气。
少女攥紧了香炉,手心的炉底滚烫,直到被侍卫拿走,才反应过来。
她看着烫红的掌心,面色不改。
这一星半点的痛,怎及她心中恨意万分之一。
第034章三十一
马车从树下驶过。
贺今行听见露水滚落叶片的声音,伸指一截,便拈回一滴水珠。
被真气包裹的清露含着晨光,晶莹剔透。他观赏片刻,指尖轻弹,露珠便落到了几丈外界碑根处的青草上。
“终于回来了。”裴明悯也看到了碑上“稷州”二字。
这一趟游学,自出行到归来恰好整整两月。
登山临水可知天高地厚,拜师访友可博采众长。
但出门在外,终归多有不便,走得久了容易疲乏。况且这一路的见闻学识也需要静下来消化吸收。
马车先到西山书院,贺今行扶着张厌深下车。裴明悯还要回家一趟,便短暂告别。
“明日再会。”
书院正常开放,学吏们在昨日已清扫完毕。
贺今行此时再看那副楹联,感触又有不同。
过了六弦桥,他本想送先生回师斋,先生却让他早些回学斋。
这些都是小事,他也不坚持,从书箧里取出几本书,交还给对方。
张厌深接过书本时,听见少年轻声说了句“谢谢”。
“人与人之间的选择皆是双项。即便不是你情我愿,也是愿打愿挨,所以不必说谢。”他把书压在握着拐杖的手背上,“曾经我说我教不了你,现在我对自己改观了。学生,你怎么看?”
贺今行退后一步,拱手低眉,“先生学识渊博见解非凡,且多次助我,不论何时,学生皆愿以弟子礼待之。”
“那今日我们做个约定。此次秋闱,若你名列乙榜前三,你便入我门下,叫我做老师。”老人温声说道,如同哄自己的孙子一般,“好不好?”
他弯腰深深一揖。
“请先生静候佳音。”
顽石斋的门锁上贴着一小截封条,贺今行撕开来,拿钥匙开了门。
屋里空气浑浊刺鼻,他赶紧把窗户打开,闭着气简单收拾了下床铺。
阳光跌进来,荡起书案上的浮灰。他憋不住了,就走出斋舍,站在屋檐下看庭院里葱茏的树木。
安宁舒适的环境,令他心中升起怪异的感觉。但他并未露出触动的神色。
或许是因为读书参加科举这件事,于他本就稀奇。
他晒了一小会儿太阳,估摸着房里气味散了,便转身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