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来能主管治河或是修堤的,至少得主事级别,也就是六品以上。若涉及大河,非从二品以上不可。”
江拙头一次听说这些,竖起耳朵看着他,无意识地接过荷包。
“功名就是敲门砖,进士及第的起点和上限都比举人高得多。既有资格下场,不尝试便放弃,岂不可惜?”贺今行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这就走了,开春再见。”
江拙看他走远,捏紧了荷包,这才反应过来是什么,连忙放下竹耙叫他,“今行!”
晚霞照进巷子,他在巷口回头,挥了挥手,“收你的豆子吧,以后还我就是!”
一身粗布麻衣的少年顿在原地,待人影消失在转角,才低低“哦”了声,然后把荷包揣到怀里,又拿起竹耙开始刨拢豆子。
黄澄澄的豆子堆成一堆。
他一边想着秋收丰厚,今年能过个好年。一边想着快些收拣完,快些吃饭,然后就可以读书了。
没能成功邀请到小伙伴同行的贺今行回到小西山,趁着夜色未深,赶紧去向老师道别。
他走在青石路上,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色,莫名感到一丝丝惆怅。
仿佛在这里读了很久的书,与这里的山与水与人都连上了无形的线。一朝离开,也不知还能否再回来。
而实际上,从他踏上稷州算起,至今也不过才九个半月而已。
师斋也只亮着两方灯火。他寻到张厌深的小院,老人开了门,他一跨进去就发觉不对。
院子里和敞着门的堂屋都空空荡荡。
虽然这里原本就有些萧条,但此时该有的东西也不知被收到哪里去了,桌上还摊着一张方布。
仿佛屋主人要出远门一般。
“老师这是?”
张厌深笑眯眯道:“你不是明天一大早就要走么。”
“老师的意思是要和我一起?”
“老朽难得有个年轻学生,不跟着你,还能跟着谁?”
“可是稷州到宣京,路途遥远颠簸,老师您……”
“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还硬着呢。”
世事奇妙。本以为会同行的人被牵绊住,要道别的人却成了同行。
贺今行抿着唇轻笑,“那我帮老师收拾吧。”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苏宝乐便带着马车来了。
他见贺今行扶着张厌深出来,吓了一跳。被老人打趣了,才连连摆手作揖,说自己是习惯性地看到先生就发怵。说罢又看见学监站在后面,顿时两股战战。
李兰开皱眉:“圣人弟子,身有正气,你已成举人,还是这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像什么话?”
苏宝乐支支唔唔了一会儿,听张厌深在马车上叫他,向学监作了一揖后便忙不迭地钻进马车。
他扒着窗帘缝儿看李兰开弯着腰的身影越来越小,觉得有些奇怪,小声问贺今行,“李先生怎么出来了?”
张厌深温声道:“我是他老师,他来送我,有什么可奇怪的?”
“天呐!”苏宝乐张大了嘴。
贺今行早一刻钟听说的时候,也如他一般惊讶。此刻再看苏宝乐夸张的表情,便忍不住笑,笑够了才接过话头。
从稷州到宣京,一大半都走的水路。
马车到汕浪矶换客船,顺流而下直到太平大坝,过了堤坝,再乘船沿大运河一路北上,直通京畿的泊桥渡。
一老二小一路相处十分愉快。
苏宝乐此人,颇会调节气氛,肚子里仿佛装着说不完的笑话,且能屈能伸,把自己摆在很低的位置。另一对师生也能自然地接他的话,并不因他的示弱而看轻他或是颐指气使。
以致于客船在靠近泊桥渡时,贺今行问他:“京畿已到,苏兄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他也随口答道:“我能有什么事啊,还不是陆……”只提了个字便立刻反应过来,然后捂住自己嘴巴,惊恐地看着贺今行。
“我大概明白了。”贺今行勾起一笑,拱手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苏兄一路照料。”
行船泊岸,他起身去扶张厌深,踏上甲板,便听前方有人叫了一声“同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