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春春不住,恍然已立夏。
贺今行睁开眼,屋里已有蒙蒙光亮。
夜里不小心趟进个噩梦,虽然明知是假的,但醒来仍有些心悸。
他脱了汗湿的里衣挂到架子上,肩背上五寸长的簇新疮痂在晨光里若隐若现。
今日是常先灼的课,不必去讲堂,他吃过饭就回斋舍看书。
估摸时间出去,一开门便见檐下柱子旁靠着个人,对着他小幅度地挥手。
“同窗,早啊。”
“早。”贺今行关上门,两人一起去演武场。
“实不相瞒,”陆双楼勾着他的肩膀,微微叹气:“我等你好久了,从你进屋开始。”
贺今行看他一眼,“改性子了?怎么不直接敲门。”
后者半靠着他笑了一声,“这样显得我有诚意嘛。”
“嗯?什么事?”
“等会儿再告诉你。”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感觉没好事?”
“是好是坏现在可说不清啊。”
两人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往上走,自学斋到演武场,恰有一段路可以望见朝暮亭。
亭里已立着一个人影。
“张先生真够辛苦的。”陆双楼说,“据说学监每年都会提议雇个人来专门敲钟,但张先生都拒绝了,一定要每天亲自敲。”
贺今行看着老人笔直的身姿,想到每日不辍的钟声,默默不语。
张厌深似有察觉,转过来对着他们的方向遥遥一点头。
两人立即回以拱手礼。
陆双楼直起身又说道:“小西山四位先生包括学监皆有名有姓,来历清清楚楚,唯有这一位先生,坐镇藏书楼,不显山不露水,似乎在书院多年,但又打听不出具体。”
“或许是大隐隐于市吧。”贺今行露出的一点笑意转为疑惑,“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一点小习惯。”陆双楼伸出拇指和食指,在他眼前比了个手势,“我懒,在熟悉的环境里才能懒得理所当然,躺得舒舒坦坦。”
贺今行看着眼前这位同窗,莫名想起了景和宫里那只大猫。两个多月前远远见过一回,它卧在重宇飞檐上,抱着尾巴的样子和五六年前几乎没有差别。
这神态,真是像极了。
他心下一动,“你是北方人吧,怎么会来稷州?”
“这个嘛,”陆双楼靠过来,歪着脑袋压低声音,“不算秘密,但我就是不想告诉你。”
两人肩膀贴着肩膀。贺今行很少与人挨得这么近,但他知道这个年龄段的少年人们总喜欢勾肩搭背,三五成群,所以也让自己尽快习惯。
然而每次碰到陆双楼,这人的黏糊程度都会让他无可奈何地再降低一点底线。
“不想说就不说。”贺今行也不强求,演武场的围栏出现在视野里,“马上上课了,你到底有什么事?”
“别急啊,你很快就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