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驰的汽车穿梭在林间小道。
凌晨,连胜坐在驾驶座,副驾驶的余周周把手伸出窗外,车速不快,指缝间穿过的空气湿漉漉的。
开了很久都没有人说话。
她知道连胜频频侧目,但两个人都没有开口。
“他在哪里下手?”
连胜对主动奔赴刑场很感兴趣。
“不清楚。”
余周周写完,继续看窗外呼啸而过的树。一丛接着一丛,层层叠叠,她想起来不知道哪个世界里读过的文字,说森林是一片绿色的海洋,她想这话说得很对,叶片就像浪花,组合成一波波海浪一般的枝干,然后继续点成为线线成为面,变成一片辽阔的大海。
曾经她很喜欢森林。但自从被连胜困在医院里的森林后,她就对森林生起恐惧,她不知道林外是什么,未知让她害怕得发抖,以前她可以自由自在无所谓地在世界间穿梭,但现在她却无端地害怕起来了,连带着曾经让她着迷的圈圈逻辑链,她都再也不愿思考,因为她发现这是一个很荒唐的世界,她发现这个世界的运作对逻辑的需求远远比她想象中要少得多。
连胜看出她的走神:“你这么信任他啊?”
余周周没回。
“你不喜欢我,但他和我有什么区别?”
余周周写得很轻:“我不喜欢他。”
连胜嗤笑一声,转头目视前方,余周周回头,只看到他的侧脸。
“笑什么?”
连胜的笑容慢慢减退,很久后才回答:“我让你嫁给我,和你睡在一张床上,但我们从来都没有真正意义上地说过话,不是生意上的针锋相对,就是你对我的鄙夷。”
“我拥有你的很多,我拥有他没有的你的吻,我拥有他没有的你的身体,我可以轻而易举地让你的世界里只有我,让你的思考完全被我占有……但这都是一片一片碎片化的你,这不是完整的你,或者说这其实根本不是你,你伪装得天衣无缝,你扮演成另一个人来与我周旋,那个玩偶一般的你深爱着我,然而真正的你属于那个人,那个和你提前约定在今天杀死我们的人。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余周周,你把我连胜当成傻子,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看我的眼神就像看车窗外的树木,我是你转逝而去的风景,可你是我正在行驶的车上的人。”
“你不觉得,这对我太不公平了吗?”
余周周的目光很平淡地离开和他的对视,这份平淡似乎加剧了连胜的不稳定性,他也报复似的转过头,看着前方,加快了车速,即使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
“你说不公平,是想要在天平的另一边里,让我深入地了解你,理解你,体谅你,和你共鸣,对你好。可是天平里你的那一边,等价交换的是什么呢?”
“是你对我的爱吗?是你对我的了解、理解、体谅和共鸣吗?你的爱让我受尽折磨、遍体鳞伤,你对我一点也不好,我没办法对你好,你自认为你的天平上面有很多很多的爱,其实上面是有很多很多的权,你过于夸大了你对我的爱,但假象终究是假象,你不能因为我看破了它是假象、没有上当受骗而指责我为什么不自我蒙蔽。”
连胜满是发泄又硬生生压抑住骂了一句脏话,然后说:“你根本不懂,你对爱的要求太苛刻了,你要的爱你永远也不可能拥有。”
长长地深呼吸,才终于平息下来,缓缓对她说:“你的爱太抽象了,你为什么不爱具象一点的呢?你生活在物质里,太过度地追求精神会让你死得很惨。”
“你之所以觉得我的爱很少,是因为你想要抽象的爱,但我一直以来给你的都太具象,难道你能说,我救你于雪梨危机中、把无首的祁连帮交给你管、在你从华国那个下大雨的机场回来无家可归的时候,难道不是我给了你一个家吗?难道你要说,这些都不算爱吗?”
“不算。”
字透纸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