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儿子陪你去,来世,来世,咱们做夫妻。”
他慢慢地躺在母亲的身边,紧抿的嘴角边漾起一朵美丽的微笑。
暮色渐浓,墨黑的天边,缀上了苍白的星点。
远处传来了沉重的鼓声。
归于岑寂。
择坐在女儿的旁边,硕壮的身躯坐得笔直,似乎在专注的听,又似乎并不在听,深沉而哀痛的目光投向前方,窗外飞旋的雨点和夜光交织出含蓄而艳丽的图案。
他的脸毫无表情,才那么几天,他的鬓角已是一片斑白。
端拉上了窗帘,黑暗就像巨型的蝙蝠,吞噬了一切有机的生命,死亡原来竟是这样的简单。
路过的车灯透过纱帘在墙壁上投了一些活动着的,古怪的阴影。
在狭小沉闷的房间里,端沉郁的目光逐渐的清澈起来,她侧过脸望一眼父亲,择依然是那一幅表情。
雨点敲击窗户的声音很清晰,单调的,酷似蚕食桑叶的沙沙声,令她的思绪飘飘忽忽进入了一个空灵轻曼的世界。
她彷佛看见,生命之蚕怎样一口一口咀嚼着常绿的岁月之叶,怎样一次又一次蜕变、重生,在空前的苦难中崛起。
“爸!”
她突然叫了一声,很轻但是很轻晰。
择望着她笑笑,惨淡,寂寥,苍白无力的,“我没什么,你睡去吧。忙了几天,你也累了。”
“爸!……”
又叫了一声,她真想拥抱爸爸,但随之她发出了一声微微的叹息。
“小孩子是不可以垂头丧气的。端,一切都会过去的。”
端惊喜地发现父亲直接的叫她的名字,她的眼睛睁得浑圆,美得凄凉惊艳,在这秋雨的夜。
择的眼睛不大,眼皮似双非双,似单非单,瞳仁很黑很深,在那里曾经蕴藏着执着的热情,充盈的活力,可而今,平添了几分忧郁和孤独。
四目交融,端像不会说话了似的,一丝喜悦在泪水中迸发:“爸,爸,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我真,真高兴……”
“女儿!”
不知为什么,择又突然改了口。
“爸爸……”
“嗯?”
“我想……”
她纤弱的葱指下意识的在桌子上划着,“想跟你说话。”
“不是在说么?”
“是的,在说,可是,我想说的是,是……”
她凝视着择,心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我想说你就像一个人——不,是那个人就像你……”
端嗫嚅着,有些语无伦次。
“我像哪一个?”
端闭上眼。
睡梦中白茫茫的雨雾中,一顶红色的油纸伞飘然而至,伞下的他轻轻的对她笑着,如绽开在一派温馨中灿烂的蔷薇花,远离了风雨的凄凉。
她真想大声说,爸,你就是我阴冷沉湿的记忆河谷中那块温暖而又坚实的岩石!
她突然站了起来,颠三倒四,语无伦次的把沉埋在内心深处深深的思念喃喃的诉说,她不知道自己说清楚了没有,说了几遍,也不知父亲是否理解了她的那份刻骨铭心的相思。
情感的渲泻原本就藏在一堆杂草中,少女特有的娇弱和羞涩使得她无法理清这些杂草。
但是自始自终,择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任她东拉西扯,辞不达意的倾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