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泪哗啦啦地淌,她看看林阿奶,林阿奶正在找家里的秤,怕六姑给米给的缺斤短两;她又看看梅氏,梅氏望天望地望怀里的弟弟,就是不敢望一眼她。
六姑细脚伶仃站着,伸出手要拉她走,顾二丫便哭着挣脱开来朝外头跑。
她要往村头榕树下跑,那是她爹顾大山常在的地方,一路上她哭嚎着,光着脚丫子跑,被石头扎出了血也不管。
她看见了顾大山,大喊了一声:“爹!”
顾大山正和村里人闲聊吹水,听见声音回头,很不耐烦:“怎么了?”
顾二丫说:“你过来!”她还惦记着家丑不可外扬呢,怕顾大山觉得丢人,所以不往人群里去。
顾大山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过来问:“到底怎么了?”
顾二丫的委屈一下子就迸发出来了:“爹!阿奶把我卖了!”
可叫她难过的是,顾大山脸上没什么表情,好似早就预料到了一般,只平淡问了一句:“卖了多少?”
顾二丫的眼泪涌得更厉害了,她低着头拼命去擦,却怎么都擦不干净,一点话都说不出来。
顾大山板住脸:“说话!”
他一向懦弱,在家里头的女人们跟前却是“顶天立地”的,女儿面前也不例外,很有副威严的样子。
顾二丫含着泪:“……五斗米。”
六姑已经过来了,她走得不紧不慢的,看见顾二丫跑了也不急着追,看见顾大山更不急了,就揣着手冷笑地看着。
顾二丫看见她了,却不想理她,只固执地盯着顾大山看,指望着自己的亲爹能说出什么挽留的话来,亦或是做下什么决定,让林阿奶望而却步。
可顾大山只是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
自从生下来知道自己是个女孩儿以后,他从来也没摸过她的头,可这会儿他却摸了。
好像他是一个慈爱的父亲。
他道:“噢,五斗米啊,那二丫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了。”
顾二丫坐在颠簸的牛车上,眼睛无神地盯着远方。
天已经亮了,她的眼前却模糊,只能看得见满眼的荒草,耳边还有细细的啜泣声。
牛车上除她以外还坐了四个丫头一个小子,个子都瘦瘦小小的,顾二丫细看了一眼,她今年五岁,竟然是这些人里头年纪第二大的了。
几个小孩脸上都湿润着,一个个都吸溜着鼻子轻声啜泣着。
六姑大约是听烦了,扭头道:“哭什么?有钱买你们的人家难道还缺那两三口饭不成?不比你们在家里的日子过得强?我呀,是带你们去过好日子的!别哭哭啼啼地招人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