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的一口,喝进肚子里和没喝一样。
收拾了家务,顾二丫捧着肚子躺到床上,那股饥饿感烧心一样窜上身,她脑袋晕乎乎的,只能抵着墙角、流着口水继续想菜团子,那种粗粝的却厚实的口感,一口下去可以填满整个胃,叫她整个人都生出满足的喟叹。
也不知道是困了还是饿晕了,总归她脑袋里像是有团浆糊一样,只能听见一墙之隔的絮絮的说话声。
她阿奶说:“我这可一分钱都掏不出来了,你是媳妇,平日里头总该管着你男人,你看看外头谁家男人和你男人似的不着家?”
后娘梅氏是个暴脾气:“你当老娘的都管不住,我一个当媳妇的人还能管得住他不成?那你不如指望母猪能上树!”
屋里有老大一会儿的沉默,阿奶林氏气道:“那你说怎么办?咱们一家老小都饿死?”
梅氏道:“要么让大山去镇上找个短工,每日里也能挣个几文钱。”
可这么多年,婆媳俩多少知道顾大山的品性,他找个短工能干上几天都难说,顾大山习惯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手里一有闲钱就不想干了,那些找短工的也嫌这样的人事儿多,时间长了也不乐意再用他了。
婆媳两个说了半天,怎么也没商量出个章程来。
顾二丫已经困得不成样子了,正要埋头睡下,忽然听见她阿奶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上个月六姑是不是来过?她如今来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六姑?
顾二丫茫然地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这个六姑是谁。
六姑不是她们河源村的人,但她时常来他们这里走亲戚,有回顾二丫亲娘领着她在挖地里的地瓜子的时候远远碰见六姑,她还来捏了捏顾二丫的脸,上下打量了她好一阵,最后又给了她一颗糖。
只是亲娘金氏很警惕,不许她去找六姑玩,将她拘在家里。
她问娘为什么,娘就告诉她,六姑是牙婆子,专门抓小孩的。
顾二丫不知道牙婆子是什么,却很听娘的话,六姑在的时候她从来不出门,只远远地看着她被那些孩子团团围在中间——因为她手里有糖。
哪怕不在干旱的时候,乡下的孩子也是很难吃到糖的。
顾二丫手里捏着那颗六姑给她的糖,犹豫了很久才塞进嘴里。
六姑给的也不是什么很贵的糖,硬硬的一小颗,牙齿咬不动,香味也不够,可那颗糖真的很甜,顾二丫的舌尖抵住糖粒都不敢使劲吸,只敢轻轻地舔一舔,还要闭紧嘴,生怕混了糖的口水从嘴角掉下来浪费了。
那颗糖她吃了很久很久,那股甜味也记了很久,直到她娘去世了,她也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娘会不让她靠近有那么好吃的糖的六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