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护她长命百岁、一生顺遂,却害她病痛缠身、横遭不幸。
他的存在于她而言到底有何意义?
他心中千回百转,最终只凝成了一句话,连同心血一并吐出:“因为我该死,害你至此,我罪该万死。”
他对这个世界本无留恋,为了她才捱到如今,可他害她遭受那般折辱,难道还能大言不惭地说要护着她吗?
他的爱意乃至存在,于她而言确实是一种折磨。
许迦叶眉眼冷淡,她没当场把他捅死已是仁至义尽,难道还要她安慰他不成?
她行至桌前轻车熟路地拿起以玉为轴,用上好蚕丝制成的绫锦,以及笔墨等一应事物,走到李砚辞面前,将其依次摆放在榻上的小桌上。
“陛下既命不久矣,不如尽早写下传位诏书,以免国祚不稳。”
李砚辞笑望她:“你属意谁?”
许迦叶直视他的眼睛:“何必明知故问。”
李砚辞默然半晌,放缓了声线:“明诚如今仰仗于你,对你自然百依百顺,不要因她看似柔弱顺从,便小觑于她。人心易变,帝王宝座之上的人,会变得比这把椅子还冰冷。”
许迦叶冷笑道:“看来陛下对此深有体会。”
李砚辞轻叹了一声,亲自磨墨,墨块与砚台的摩擦声中,他的嗓音低沉而喑哑:“我每思及你,便觉心火燎原,又怎么会冷?”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终至杳不可闻,墨已磨好,却迟迟未提笔书写。
许迦叶也不催促他,等他开口谋求注定不可能的转圜,她喜欢看他挣扎。
李砚辞再开口时,却不是为了求生,而是将自己的死作为话中既定的一部分。
“这般离你而去,我决计抛舍不下,不妨听我一言。
“迦叶,抱一个年岁合适的女童来,我会立她为太子,我驾崩后,你便是临朝称制的太后。待时机成熟,你再行废立之事,登基称帝,我亦会用最后的时日竭力为你筹谋。
“前些年你时常缠绵病榻,一病便是数月,只要谋划得当,你便是她的生身母亲,不会有人起疑。”
名正则言顺,他想为她铺一条煌煌坦途。
谋朝篡位有损声名,弹压众臣耗费精力,钳制与她年岁相当的女帝如在刀尖上起舞,让他如何放得下她。
不确保她百岁无忧,他死难瞑目。
许迦叶蹙眉道:“你还记得我先前所言吗?与你有关的一切,沾上半分,我都觉得晦气。我不愿与你有任何瓜葛,更别提在名义上和你有一个孩子。乖乖写下传位诏书,不要说多余的话,做多余的事。”
李砚辞只觉得她说让他“乖乖写下传位诏书”时威风极了,让人心头不由一软:“迦叶如今不怕我了?”
“拔了牙的老虎,也值得我怕吗?”许迦叶唇边勾起嘲讽的笑意,倾身逼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