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父这一巴掌没有留余地,明新微被打得偏过身去,晃了一下,但好在并未摔倒。
明父胸膛起伏了几下,目眦欲裂,喉头动了动:“刀尖蹈火,不知所谓,弥天大局,要你去螳臂当车,并带上整个明家陪葬?!”
明新微原意并非想要顶着明常枢的名头行事的,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她缓缓站直,没有反驳。
明常朴听完明父这几句,才回过神来,一种令人颤栗的寒意从后背升起:“你、你是如何说的?”他跨步向前,抓住明新微双臂,晃了晃:“太后相信了吗?啊?”
“我还未来得及同太后说。那日国子监的刺客其实是沈固身边的人,叫做陈书,他应当手握证据,是专程来见太后的,比我空口无凭的要好。”
明常朴微微张着嘴,把这消息消化了片刻,喜道:“所以,太后并不知晓你知道这事?”
明新微没看她大哥,只是转过头看着明父道:“虽未言明,但为助陈书一臂之力,我给了太后一封手书,言明其中利害,请她务必亲见陈书一面。”
明常朴只觉得两眼一黑,愣了一瞬,嚎道:“天爷啊,所以你毫无证据,只是听信了那沈固的一面之词,还给自己留下这么个把柄?”
明新微倒是很平静:“我信沈固先生,也信太后。”
“你你你,疯了疯了!”明常朴已然六神无主,双手仍死死嵌在妹妹手臂上,扭头道,“父亲,东京怕是要乱了,不然我们还是先去乡下躲一躲,等局势稳定了,再回来不迟。”
“局势稳定?”明新微嗤笑一下,“擒贼先擒王,难道不是稳定局势的捷径?”
她反手扣住明常朴的手腕,问道:“大哥,若是你我异地而处,冒一次险,便可能兵不血刃,结束动荡,你是会做,还是不会做?若是明明能做,却偏偏不做,战后见了长长的抚恤名单,你是敢看,还是不敢看?”
明常朴不敢同妹妹对视,眼珠左右颤动两下,将她的手佛开:“我……我与你说不着,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明新微笑了:“好,好,我若算昏了头,也是在这潮生阁里昏的。我开蒙后,作的第一篇策论,便是在这间书房里,题目是,论立心——”
“够了!”明父厉声打断道。
他肃容寒声:“无知者无畏,你玩过多少计谋,算过多少人心?排过兵,布过阵吗?便自视甚高,去逞这无名英雄。你确实是昏了头了,好好在此处醒醒神吧!”
明父冲明常朴道:“没我允许,谁也不许放她出来。”说罢转身离去。
明常朴看看妹妹,又看看明父的背影,口中道:“我……你,唉!”一摔袖子,跟了上去。
明新微坐在潮生阁里,看日影从窗棂上逐渐落下去。
在黑暗中不知坐了多久,院外似乎有一盏灯飘近了,将竹叶影子摇摇晃晃印在窗格纸上。
“扣扣。”有人敲了敲门。
“主君说,让我们回望月小筑,嗯,闭门思过。”是福云的声音。
等了片刻,她没再敲第二遍,而是推门而入。
“女郎,你怎么不点灯呀?”
福云提着灯走近了,看到书案上摆着几碟清粥小菜,是厨房送过来的飧食,一点动过的痕迹也没有。
“回去吧。”
明新微起身,步出潮生阁,走入夜色里。她感到薄薄的夜雾涌上来,带着凉气。
所谓闭门思过,便是“禁足”,这在明家,一般是明二哥专属的待遇,通常还要附赠一盘鸡毛掸子炒肉。
明新微倒是第一回享受这个待遇,觉得还不错,家里来的一众亲戚都不用应付,反而分外清闲。每日菜饭送到望月小筑,她也用得很香。
在这种难得的清闲里,她也琢磨,这一路走来,是否会有别的解法,但思来想去,觉得就算是再来一回,自己当还是同样行事。
当然,想的更多的,还是推演未来可能的走势,但太过缺乏外界消息,无论如何推演,也不过纸上谈兵。
终于,这种困步茧房的情形,在立秋之日迎来了转机。
一封来自端王的拜贴送到了明家门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