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握着万氏的手,从袖口出塞了个鼓鼓囊囊的荷包过去,低声道:“这一路上有官差看守,我不好派人照应,这些银钱你留着自己打点,真要遇上什么事别舍不得用,该使银子的地方就使,到了岭南还有银钱。”
“哎,哎!”万氏悄声应和着,知道这些钱是他们一家子路上安身的底牌,十分利索的将钱收好。
耳边听着小姑子的话,身上的绝望死寂渐消。
有活路了!
自家中出事,从徐州被押解一路进京别说钱财了,就连值钱的首饰都被官兵收缴,身无长物,流放途中真要遇上什么变故,没有银子打点,押解的官兵们,恐怕都不耐烦搭理。
她自个儿倒是不打紧,荣华富贵已经都享受了几十年,可她的儿孙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既然有活路,那就不能让他们死在流放的路上。
“是了,就该这样,我兄长不是个能扛事的,路上还得靠嫂子你来照应这一大家子,你若是也没了精气神,那我在京城哪里放得下心。”
见嫂子遭此大难,并没有同大哥那般似是打断了脊梁,生无可恋,江氏欣慰的挤出一个笑,又从另外一个袖口取出一根用锦缎包裹好的老参,和一个小罐子,姑嫂二人再度默契的交接一番。
江氏柔声道:“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带东西,也不敢准备太多,只备了点救命的补药和金创膏。”
她是既希望这些东西能帮上忙,又希望他们一路顺顺当当用不上这些。
把带来的东西都交代好了,江氏这才有功夫看向一旁正冲着她眼露期盼的侄子侄女,还有侄孙们。
江家大房里,最小的江志裕才两岁,是江盛文的嫡长子,好在流放的妇人只脚上戴了镣铐,不似男人还需要身戴枷锁,如今才得以被他娘抱在怀里。
即便如此,看着脚脖子被铁铐磨的通红破皮的侄媳,江氏再也忍不住用帕子抹起了泪。
自己已经泣不成声,嘴里还在努力安慰道:“你们都放心,江家没有倒,你们身后还有家,我送走你们就去大理寺接爹娘他们,等家里安顿好,自会再打发人去岭南看看,不过是十年,你们就当是换个地方生活,十年后回来还是江家人。”
“真的?”
万氏他们人在监牢,今早才放出来,根本不知道案件是怎么判的,见到只有自己一家出来,还以为江家几房是被判流放到不同地方,这会儿听见江氏的话,大喜过望。
就连一直浑浑噩噩的江大老爷也抬头看过来,动了动嘴唇道:“爹娘没事?”
他眼里布满血丝,自案发以来,他最悔恨的就是自己害了爹娘和两个弟弟,徐州传承百年的江家,就被他一念之差给毁了。
若死能抵消所有罪责,他早就以死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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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对这个大哥又厌又恨,可见他这幅模样又忍不住心酸,哭道:“爹娘此番没被你连累,你若还有几分良心,便振作起来,莫要再让他们二老担心,十年……”
说到这儿,她再也说不下去,他们爹娘已年近七十。
十年啊……
也不知道此生,老两口还能不能再见一眼这个不争气的长子。
几个大人哭作一团,卫含章站在一侧搀扶着江氏,目光看向一旁的江知琴江知棋两姐妹,鼻尖一酸,没忍住也哭了出来。
她两个表姐,哪里还有娇养于深闺,万事不愁的妗贵模样。
尤其是大表姐,卫含章将江氏交给幼弟,自己走到江家两姐妹面前。
江知棋迎了上来,急急握住她的腕子,道:“冉冉,江家真的没事?”
一旁的江知琴也抬着干涩的眼眸看过来,即便沦落至此,心里还是记挂着家族。
卫含章郑重点头:“你们放心,江家没事了,朝廷念及外祖父为官多年,劳苦功高,对江家网开一面……”
只处置了江家大房。
江知棋这才知道原来只有自己一家得了流放之刑,心中难受之余,也忍不住庆幸:“那就好,那就好。”
她一低头,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的手,在小表妹衣袖上留下了两个脏手印,顿时一惊,赶紧将手松开,讪讪道:“都怪我,忘了自己一身脏污,弄脏了冉冉的衣裳。”
“这是哪里的话!”
没想到只几月不见,曾经亲密的姐妹竟然生疏成这样。
卫含章反手握住她,另外一手握住旁边的江知琴,认真道:“我是在江家长大的,如今江家的确遭了个小劫,但无论什么境地,你们都是我的姐姐,姐妹一场,何须这样生分。”
江知琴出嫁不过三天,正是女子一生中最最幸福的时刻,结果遇上娘家出事,本以为向来对她温柔以待的夫君能够给予安慰和帮助,不曾想转头便被夫家休弃,说是从云端跌落地狱都不足以形容她遭受的打击。
此刻听见卫含章的话,她眸光微微一动,流露出感动之色,久未饮水的惨白嘴唇轻扯,还未说话就出现一道裂口。
见到自己温柔端庄的大表姐变成如今这幅模样,卫含章气就不打一处来:“那个赵俊生也是个举子,早晚得来京城参加春闱吧?他最好莫叫我撞见,不然……”
“你一个闺阁中的娇小姐,名声要紧,切不可莽撞,”江知琴舌尖舔了舔唇上的伤口,原本细腻的声音粗哑,道:“赵家为避祸,休弃新妇,虽不够讲情义,但为了家中子嗣前程,并不算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