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叶小天做了那么久的对手,对叶小天的驴脾气再清楚不过。
徐伯夷知道,一旦触及叶小天的逆鳞,天王老子他也不怕,如果他当场触怒天子,那会怎么样呢?
当叶小天被拖出午门斩首的时候,徐伯夷一定会站到他面前,让他看清楚自己的面目,让他知道,他是死在自己的手上!
一直心神不宁地批着奏章的万历皇帝把朱笔一抛,急不可耐地道:“快快带他进来!”
叶小天披枷戴锁地被带进了干清宫,万历吩咐大内侍卫、太监和宫娥退下。
“叶小天!”万历皇帝声音清朗,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你威福自恣、擅杀大臣,西南为之震荡,这就是你的忠君报国之道?”
叶小天唇角微微露出一丝讥诮之色,道:“臣愚钝,还是请皇上直言吧,臣要怎么做,才能证明臣的忠心呢?”
“你……”万历的遮羞布被叶小天一把撕了下来,不禁又羞又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他没想到叶小天竟如此直言不讳,让他堂堂天子与叶小天赤裸裸地进行交易,一时之间他还真不太适应。
此时,午门之前一辆华车缓缓停下,一个凤冠霞帔的红妆丽人姗姗下车,在高大巍峨的宫殿前方缓缓站定。
监察御史李博贤好巧不巧地经过午门,正好看见一身新嫁娘妆扮的夏莹莹俏生生地立在宫前,他连一丝犹豫都没有,马上就像嗅到味儿的猎犬,急急赶了过来。
夏莹莹生得太漂亮,李博贤上次见过她一面,这不就是上次风风火火地闯宫要见她母亲的那个女子吗?
凭着御史的职业敏感,李博贤立即意识到其中必有故事。
他从眼角瞅到正有一个同行急急赶来,那是山东道监察御史刘桓邑,看见他已经抢先站在夏莹莹的面前,刘御史顿时懊恼地站住。
李博贤自得地一笑,问道:“姑娘为何如此打扮立于宫门之外,可以告诉本官吗?如有冤屈,本官可以为你做主!”
夏莹莹看了看他,直率地问道:“你的官儿大吗?”
李博贤哭笑不得,不过夏莹莹这样天真娇憨,却一点也不惹人讨厌。
李博贤耐心答道:“姑娘你有所不知,本官的官职的确不高,只是七品官而已……”
莹莹一听大失所望,轻轻摇了摇头道:“我那夫君是六品官,都被皇帝陷害入狱了。你才七品,帮不了我的。我不想害了你,你还是快走吧。”
“什么什么?”李博贤一双小眼睛顿时射出两道激光般的炽热光芒,他听到了几个令他肾上腺素急速飙升的关键词:“六品官”、“皇帝”、“陷害入狱”,李御史激动得打起了摆子。
“姑娘你听我说……”李御史满面红光,挺起了胸膛:“本官李博贤,乃陕西道监察御史,虽只七品,可就算一品大员、皇亲国戚、勋官功臣,但有不法之事,本官也都能管!”
夏莹莹紧张地问道:“那要是皇帝犯了不法之事呢,你也能管吗?”
“哈哈哈哈……”李博贤仰天大笑,心里话差点儿脱口而出:皇上犯错何止本官能管?
满朝文武、皇亲国戚、勋官功臣、乡老耆老、致仕老臣、士林名流,谁都能管啊!
李博贤笑容一敛,正色答道:“本官当然能管!本官乃是言官,是御史,干的就是纠察皇帝与百官过失的事情。姑娘有什么冤屈,尽管道来!”
夏莹莹疑惑地问:“纠察?”
李博贤赶紧又用大白话解释了一遍:“本官就是专门给皇帝和百官找碴儿、找别扭的!”
“朕……很喜欢莹莹姑娘,而莹莹姑娘却已和你订了婚。朕希望你能退亲,你擅杀四方土司的事,朕可以保你无事!”终于,万历还是勇敢地说出了自己的条件,他的脸上火辣辣的,但这番话说出来,心里却突然一阵轻松,仿佛压在肩上的一座大山终于被搬开了。
叶小天迎着皇帝的目光,正容说道:“臣不能答应!臣不能出卖自己的女人,这是臣做人所坚持的本份!如果臣连做人的本份都无法坚守,做不好臣子本份也就不稀奇了,皇上说是不是?”
万历皇帝握紧了双拳,愤怒地吼道:“你不要忘了,是谁给了你荣华富贵!如果不是朕赐你卧牛长官司世袭长官一职,你够资格与夏家结亲?”
叶小天的腰杆儿慢慢地挺拔起来,一字一顿地道:“皇上是想要一个注定不会把心交给你的女人和万世骂名,还是要你的铁桶江山?”
万历皇帝被叶小天的话激怒了,以致他的表情都扭曲起来,显得有些狰狞:“叶小天,你的性命就悬在朕的手里,你还敢口出妄言!难道……你还敢谋反不成?”
“如果皇上想杀臣,臣马上就会身首异处,臣都已经死了,又如何谋反?”
叶小天随即话风一转:“但是,臣领出深山的那些百姓,他们尚未得到足够的教化,心中还没有朝廷、没有皇上。所以,臣如果死了,他们一定会为了臣揭竿而起!”
万历仰天大笑:“为了你?就因为你想拥有一个不该由你拥有的女人愚蠢地死去,他们就会为了你不惜向朕宣战,以卵击石?”
叶小天注视着万历,声音掷地有声:“是的!皇上若是为了一个女人挑起一场战争,会遭到全天下人的唾骂。而臣为了一个女人不惜以卵击石,却会受到全天下人的赞美!因为,不是每一个男人都能像臣一样,肯为了一个女人不惜同天下至尊为敌!”
万历皇帝如遭雷击,他慢慢地退了两步,无力地坐倒在龙椅上。
同人不同命啊!同样的事,他做了就是昏君,别人做了就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