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他?在梦中又一度唤着?,楚楚,楚楚别走。
像极了初遇时的雪夜惊梦。
王楚嫣揪心难忍,不知该如何替夫君解忧,还得装作不晓得这些。
她强打?起?精神,拭干湿润的眼角,去到灶房为他?熬药,还有补气安神的热粥。
不久,合香闻见动静走来,发现王楚嫣正在亲手做汤,惊道:"夫人怎得这么早起??正月里?该多歇会儿!还有,你怎能做这些下人做的事?!"
"没事,以前我也做这些。"王楚嫣揉了揉眼睛,不想合香察觉她哭过。
合香从王楚嫣手里?夺过物什,嘟起?小嘴:"夫人,香儿不太明白,如今主君是三品大?官,夫人为何不多请几位家丁,反而?将部分人打?发走了?咱们?府里?有些冷冷清清的,听说其他?高官家里?侍从成群,有数百人呢。"
"人多闲杂,我喜欢清净。"王楚嫣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实则是,自从去年禁军来府搜寻,为了王昂的安全,王楚嫣精挑细选后,仅留下四五位信得过的家丁。
对?于相处好些年的合香,她全然信任。
自去年寒食节及笄后,合香也是大?姑娘了,如今对?于府邸及日常打?理很是细致,井然有序,颇有小管事的风范。
王楚嫣将事情交代给合香,自己端着?药与热粥去到房里?,给王昂一口一口地喂下,随即梳洗端丽后,去往客栈。
今年的节日氛围较为清淡。
往年京城各处红红火火,张灯结彩,众人亦是兴致高昂,乐于攀比谁家的彩灯最为华丽,或者别出心裁。彼时,王楚嫣明显察觉,街坊邻里?都比往常来得慎重消沉,且缩衣节食,就连东水门城区最气派的孙羊正店,也仅是将欢门彩楼装新一番。
前几日,王楚嫣遇见孙大?娘,孙大?娘唠了一会儿话就哭哭啼啼,对?自家的二姐儿日思夜想,如今小若熙也要做母亲了,孙大娘更是后悔让她跑去边疆,那么大?老?远的地方。
浅真也暂时离京,因为听闻刘彦去到岭南找郑雅南,她不放心郑姑娘,便也去到那里?。
少了姐妹们?,王楚嫣自然觉得若有所失。
王楚嫣走下马车,回首立在雪中,车轮子在雪地里?碾出的两行悠长的痕迹,风吹过,慢慢地消失,像极了无可挽留的往昔时光。
她轻叹一声,打?起?精神,去向父母道安。
王员外坐在屋里?喝茶,穿得是喜气洋洋的大?红绣花鹤氅,精神却略萎靡。
知父莫若女。
王楚嫣与他?聊了一会儿,问道:"爹爹,今年的元宵灯会,我们?如何操办?"
"唉唉。"王员外搁下茶盅,哭丧着?脸,"哪还有钱啊?往年京城,冬至到元宵节,咱们?邸店人满为患,今年呢?一半空房,连状元屋都少有人租!前阵子,我不得不辞退几位短工,他?们?走时哭得像是上?刑场,我也晓得大?家日子难,可我要养这么大?的邸店,还要养家,哎,不说了,不说了。"他?摆摆手,连声哀叹。
张巧金喂完奶,过来与他?们?一道坐。
"母亲,我来抱抱清儿。"王楚嫣伸手接过小穆清。
娃儿一日比一日水灵好看?,抓着?她的手指贴在唇边咬啊咬。
王楚嫣微微一笑,思及夫君清晨吻着?她的手不放,想象他?儿时的模样定然也这么可爱。
张巧金明白王楚嫣适才的用意,帮着?说话:"王郎,我斗胆说一句,过节还是要有过节的样儿,我们?今年不布置巨型彩灯,多买些新式的花灯装点下,也用不了很多钱吧?"
王楚嫣与她会心一笑:"母亲说得对?,我们?就用花灯将客栈外面装扮下,热闹热闹的,讨个新年吉利。"
紧接着?,母女俩人又聊起?置办春社、花朝节、寒食与清明节等事宜。
王员外越听越头大?,从桌旁取来那只常年不离手、盘玩得油光发亮的珠玉算盘。
"哎呦,两位贵人,你们?说得那些都要花钱啊!"
王员外双眉紧蹙,手指翻飞,噼里?啪啦一阵拨弄,旋即捂脸道:"不算还好,一算可真就要了我的老?命喏!都是战乱给害的,好日子何时能回来?!"
王楚嫣见他?哭穷的模样就想笑,安慰道:"我听夫君说,战事很快会平息。"她编了个慌,心里?也没底,"总之?,爹爹别太担忧,我与母亲都在,你怕什么?若真缺钱的话,我的嫁妆,还有我夫君的俸禄,都能拿来补贴下,总有法子。"
其实,这事她暗自做了半年多。
王员外彷佛吸了一口仙气,顿时精神振作,少顷,却又挠头道:"女儿啊,你看?看?人家,像蔡京,王黼那些大?官,哪个不是想尽办法捞钱财,平常锦衣玉食,生活奢华,这是当官的好处!为何就你夫君两袖清风,如此?廉洁?吃的穿的,比个和尚道士还要朴素,真是怪哉怪哉!"
王员外百思不得其解,又问:"会不会,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有,你们?至今……"他?瞄了一眼王楚嫣的肚子。
"爹爹胡扯什么?!"王楚嫣极少动怒,但若有谁羞辱自己的夫君,她是万万忍不了的,"王安石,王荆公你总知道吧?官至一品,不也是生活简朴,性情淡泊?这叫君子品性,洁净清幽,哪是俗人能懂的!"
张巧金朝王员外使了个埋怨的眼色,让他?少说几句,旋即安抚王楚嫣:"我们?的状元郎就是好,神仙似的俊才子!阿嫣莫生气,莫生气,大?过节的,一家人别闹不开心。还有,彩灯那事交给我,你看?着?有些累,好好歇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