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司机见他俩拉开门却不上车,催了一句:“快走咯。”邹昫提起嘴角摇摇头:“没有。”李哲非拍拍他的肩:“走了啊,随时找我玩。”见李哲非的车开出百米之外,渐渐变成一个看不见的小点,邹昫才转身往回家的路走。这片地方他也算熟。从小就在这附近长大,只搬过一次家。小时候住在现在那栋小破楼附近的另一栋小破楼里。不知道现在身体和脑子都有的那种愚钝麻木的感觉从何而来。或许是邹昫自作多情太多次,非要把李哲非先提及的人从那些计划里剔除出去,他不停地在心里自我暗示:李哲非在“邀请”自己。然而和李哲非单独聊上了,又不得不一次次面对李哲非真实却无情的揭穿——没有你,我和别人玩得一样好,你才是被我们强行加进来的多余人。邹昫不明白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太纠结、太在意,或者说,太蠢。真的以为李哲非是把自己当成一起玩耍的好哥们儿了?或许李哲非是因为庄莎莎的嘱托才不得不来找自己“交朋友”的。邹昫一路想得出神,又一次没注意到身后有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嗤之以鼻的样子。吕月萍一身疲惫地回到家,穿的却不是平时怕被油烟弄脏而故意穿的旧衣服,而是之前带邹昫去买衣服时她跟着买的一款去年的夏装裙子。那个时候正好商场里那些店家要出今年的新款,这些滞销货打折力度非常之大,吕月萍一眼看中这条浅黄色的长裙。邹昫看了眼,下意识就觉得有些奇怪,但是见吕月萍脸色不太好,眼下一片青黑,便没敢多问。吕月萍看着邹昫,笑了笑,问他:“饿不饿?”邹昫摇摇头:“妈,你要吃什么,我去给你做吧。”吕月萍从他身边走过,把自己的包放回卧室。邹昫闻到吕月萍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水的味道,很浅,但是很明显。但具体是什么水邹昫又答不上来。吕月萍换好家居服走出卧室,看着还傻站着的邹昫,微笑着问:“怎么了宝。”邹昫转头看她:“我、我没事啊。”“那你傻站着。该干嘛干嘛去啊。”邹昫又看了吕月萍几眼,回自己房间去了。看着放在窗台边背着光的几个城堡模型,邹昫又有些不确定了起来。他真的有心思坚持到好好中考那天吗?没过一会儿,吕月萍叫他:“做了点绿豆百合汤,喝着玩玩吧。”邹昫端起一碗。这是今天早上吕月萍出门前就煮好了的汤,凉了又放在冰箱里,然后她才出门去。刚刚母子俩才回来,吕月萍便把这碗汤又端出来,给邹昫温了一碗,给自己热了一碗。邹昫看见吕月萍的还在冒热气,伸手摸了摸碗壁:“这么烫!”吕月萍用筷子慢慢搅着,回答邹昫:“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贪凉,我能和你们比?”邹昫直接抱着自己的碗喝了一口,里面还撒了不少白糖,直甜到心口去。放下碗他又问:“妈,你今天干嘛去了?”吕月萍依然搅着汤,微低下头,让人看不清脸:“医院。最近腰老是疼,还是去看看。”邹昫舌尖抵着一粒没被煮开花的绿豆,在齿间碾碎。半晌,他开口问:“那医生怎么说?”吕月萍摇摇头,笑着说:“偶尔太劳累,医生让我没事多敷热水袋。”“这大热的天。”邹昫又喝了一口绿豆汤,“你要吃药吗?”吕月萍终于也端起碗来喝了一口:“能不吃就不吃吧。药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喝完汤,母子俩又默契地各自沉默。邹昫把两个碗洗了,吕月萍却早早地就回了她的卧室,把门关着。邹昫忍不住敲了敲门:“妈,你难受得很吗?”吕月萍大声答道:“玩你的吧,我想睡会儿。”邹昫只好回自己的卧室,想了一会儿,还是打开电脑,再次在他家那个不太靠谱的浏览器上搜索:女性腰腹胀痛的原因。反复看了好几个页面,理由大同小异,要么就是从事站立劳作过久,要么就是生理期受凉,要么就是生殖系统感染。看着都挺累的。邹昫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到自己可以为他妈做些什么。让他妈不去摆摊又不可能。最终他决定明天开始陪他妈一起去一个地铁站出口卖早饭。只是剩下的时间究竟多少用来画画,多少用来做作业呢?邹昫有些动摇。他开始思考之前自己如此肯定自己想要参加中考这个想法,有几成是因为李哲非。邹昫知道自己在这种书本学科的学习上一没优势二没动力。邹昫想到吕月萍的身体状况愈发不好,想到这个外观上不堪一击的破房子,想到李哲非在学校里张扬快乐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