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队长能理解前田大尉的苦衷,他要考虑全城,防守兵力不足捉襟见肘,如果把宪兵队和留守小队合起来一波打向城东倒是轻松,可一旦别的方向再出问题便无兵可派了,于是毫不犹豫领命而去。
这不是野战,在城里,屋舍林立街巷纵横,街道只有那么点宽,一个小队的兵力规模推进实在单薄,优势不明显。
鬼子小队长不知道八路总共有多少,深入了多大范围,但是他没受这些因素干扰,把关键点直接锁定在东城门口,不管你怎样,我要直接抢夺东城门!
夜色里带着一队鬼子顺大街向东跑,这小队长已经开始在心里酝酿大概步骤,收拢残余的一个排治安军,把小队中的三挺机枪和掷弹筒集中,临时编为一个火力组,混合治安军卡死面对城门的这条关键大街,掣肘你进出城的能力,切割战场,同时一步步压制推进,给八路施加最大限度的压力;用步兵班从两翼分别尝试进攻性侦查,确定适合的方向,等警队和侦缉队补充过来之后,与步兵班混编,选择弱侧直接打进城门口。
矛与盾的关系,形成了。
……
“哒哒哒哒哒”……城门洞里的两团火舌开始疯狂喷射,空气中到处都是撕裂声穿透声撞击声,临街的招牌掉着碎屑在摇晃,地面的青砖不时跳起诡异的闪光,尸体在中弹,那道杂物堆砌的矮墙发出怪异的稀里哗啦响。
到处都是扑倒,躲避,蜷缩的阴影。
当信号弹熄灭,街上归于黑暗的一刹那,杂物墙后立即间隔摆上了三挺歪把子。
“突突突突突”……三团歪把子机枪火舌正式亮相,咬牙切齿地呼啸回应,一阵弹雨逆着捷克式机枪弹幕,顺着大街飞行近百米,恶狠狠洒进城门洞。
刚刚打出第三枪的胡义猛地缩下身体,黑暗中到处都在响,墙壁,青砖,沙包无处不在响,被撕裂的沙包扬起沙砾,在头顶蹦起来,砸着硬帽檐,哗啦啦又落地。
“噗通”——身后不远处传来沙包落地的沉重声音,一个正扛着沙包的战士在黑暗里倒下,捂着伤口痛苦地喘息。
“等他们换弹夹,你俩交替压制!”蜷缩在沙包后的胡义在黑暗中嘶声大喊:“听见了吗,交替压制!”
为了下马威,鬼子三挺歪把子同一时间全开火了,这一阵火力密度呼啸得可怕,一道道曳光狂妄飞进城门洞又从另一端飞出城,瑰丽无比。
“打!现在!”听声音感觉到火力密度下降的第一时间胡义立即把步枪摆上了沙包朝对方还射,同时喊出命令。
怕死的罗富贵指望赵结巴先开火,结果胡老大已经开始射击了那边也没动静,迫不得已把他的捷克式机枪从沙包后顶了出来,枪身直接压在沙包上,连脚架都不敢用,扣着扳机不撒手,巴不得噩梦立即结束。
哒哒哒……“姥姥的赵结巴!你敢指望我先!你等着!”机枪在响,罗富贵在骂,最后一个弹壳飞起来的瞬间他便缩了。
“啪”——枪口焰闪过,胡义快速拉拽枪栓再打。“结巴,开火!”又一枪打向黑暗,赵结巴的机枪仍然没动静。
几秒钟的间隙后,鬼子的歪把子又开始响了,铺天盖地的弹雨当场打飞了胡义的帽子,活活把他压在沙包后。
转过脸,黑暗里似乎赵结巴的副射手正试图把一个僵硬的影子从机枪后拖开。
赵结巴死于鬼子的第一阵弹雨,他没了半边脸,早就不能回答了……
刚刚抓起机枪的副射手还没来得及调整姿势,便被胡义一把推开:“给我做副射手,装填!石成……石成……加两个上来……”
机枪被胡义推上了沙包,细狭的眼落定在捷克式表尺后,将枪口朝向闪亮中的狰狞。
子弹在呼啸,向东呼啸,向西呼啸,相互狰狞……
北面大街上的枪声喧嚣刺耳,歪把子机枪捷克式机枪各种步枪射击声纷乱交错,彻底打成了一锅粥。
子弹在头顶不停呼啸,沙包墙外边噼噼剥剥持续出怪响,副射手正在顶着捷克机枪,冒着弹雨断续射击,胡义歪靠在沙包墙后,摸黑给自己的左臂缠绕绷带,半边袖子全湿了,黏糊糊的。
这挺好,居然没打到骨头,右手配合牙齿试图系上结,猛地感到脸上一片热黏,接着听到身边咕噜咕噜的声音,歪头去看,副射手的身影捂着脖子正在从机枪后滑下来。
顾不得再给自己的绷带打结,一窜扑在他身上,死命压住他的脖子侧边,试图帮他捂住,满手心里都是湿热。
想回头喊人帮忙,整只手都已经黏透了,遂放弃了想法。
止不住的,打绷带也没有用。
想放手,却被副射手的手死死压住了自己的手,他因鲜血喷涌而恐惧着,排长的手是他最后的支撑,他死也不愿撒开,躺在黑暗冰冷的青砖上挣扎着,嗓子里不停咕噜咕噜响。
“石成,再上两个人,我需要新的副射手!”压着副射手的脖子,朝门洞外沙哑喊了一声,手掌下的躯体终于停止了挣扎,静悄悄躺平。
将湿透的手掌在身上抹擦几把,忍着左臂的痛,重新趴在捷克式机枪后,在黑暗中摸弹夹,三个全空了。
“骡子,我这需要装填了,你顶一会儿!”
胡义用受伤的左臂艰难托起步枪,摆在沙包上,枪托抵肩,凝神,忘却划过耳畔的呼啸,射击。
啪——啪——啪……
一枪一枪沉稳地响,罗富贵在黑暗里歪过头,看着那个射击中的隐约身影,扯着搭在沙包上的机枪往右拽了拽,这熊突然猥琐探出头,顶着机枪扣住扳机不撒手。
一个弹夹子弹如雨般疯狂泼向那些正在射击中的歪把子火舌,然后缩回熊头。
深呼吸之后,觉得一侧眼睛不舒服,抬起熊掌揉了揉,更不清楚了,好像有很多汗水流进了眼角,滑下了腮边,黏糊糊的,终于感到了额边的剧痛。
“姥姥的,我中弹了……我肯定中弹了……胡老大……我中弹了你听到没有……我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