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常青一时愣住,咂巴咂巴嘴,总算觉出几分不合适,还没想好要怎么说。
在两人身后撑伞的余公公赶忙走上前,依旧伸长着臂不敢让他们淋到雨,和气地笑道:“世子说笑,老奴这就命人送张大人出宫。”
李凭栏从他手中接过伞,看着余公公冒雨远去的背影,脸色总算缓和一些。
抿了抿唇,快速瞥了身侧半死不活的姑娘一眼,淡淡道:“走吧。”
祝常青被他半架着往外带,内心很是无奈。
明明几个时辰前还对着李凭栏怄气,放狠话时拿他跟狗比。
结果世事无常,一转头还得靠人扶着才能功成身退,祝常青觉得脸疼。
索性不再想眼下的窘迫,思绪又飘回乾清宫。
她今日闹了这么一出,冯决方的事肯定不会善了,等她跨出宫门,这消息大抵就会跟长了腿似的跑遍京城。
张立瑞跪宫门,祝常青闯宫闱,一个恃功而骄,一个挟恩图报,逼着圣上处置冯家忠臣。
先不说朝堂上的那群人精,单论平头百姓,他们会怎么看她?
那可是冯家啊,世代功臣,百姓眼中毋庸置疑的英雄豪杰。
竟然就这样被她一个旧年罪女拖下了水。
“妖女?祸水?”祝常青兀自呢喃,“迫害功臣的名声,连陛下都担不起,竟然让我给顶了。”
在朝为官,要懂得揣度圣上心意,然身处草野,便显得随心所欲。
甚至连帝王时常都会掣肘于百姓,想在坊间留下美名,就得仁慈,赏百姓所爱戴之人,罚百姓所厌恶之官。
很多事情他不能亲自去做,只好借一把刀,让自己的双手保持干净。
祝常青觉得可笑,讽刺在喉间化作难耐的瘙痒,她撇过头咳嗽起来。
每一下都有来自五脏六腑烧灼般的疼痛。
李凭栏对宫里的路熟悉,带着她走的是一条人烟稀少的近道。
四下无人,他也不是死守礼节的君子,直接在她背上很轻地拍了两下,替她顺气。
祝常青微微弓着腰,咳得仿佛要将心肝全呕出来,身上没一块干的地方,衣裙上更是大片大片的血迹。
李凭栏圈着她的臂膀,让她不至于脱力摔倒,把伞往她的方向倾了许多,自己大半个身子淋在雨里。
心头突然涌出一股无措。
他做事向来不问对错,只论好坏。
而此刻,像是怜悯泛滥,良知受损,他竟然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哪怕现下的一切都如同设想中一样,进行得无比顺利。
冯决方大难临头,冯党元气大伤,局势动荡,是洗牌的大好时机。
他不是不知道,这条路上必定会有人受伤,甚至牺牲。
他原以为这是无关痛痒的,身处皇权中心,血和泪他见过太多。
而李凭栏高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