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到这儿林禹成心里还有些别扭,直到6年前陈家的那次借款让他们打断骨头都得连着筋。他开始接触家族企业,也明白了赤子之心不能成事,于是这个曾经埋怨陈盛的人,终究也背叛了年少时的自己。
他在陈盛的帮助下拉下脸来参加发小聚会,每次结束后陈盛还会帮他复盘,一个点一个点地告诉他他哪句话说得蠢了,真正的漂亮话应该怎么说……
他倒也好奇,当他开始用这些心眼子对付起陈盛时,陈盛会后悔把他教会了吗?
他不是没有感觉到陈盛对朱茗的特殊,但他一直不愿意相信,或许陈盛现在也是一样的状态。所以陈盛怕了,他急了,他不再藏着掖着,明摆着告诉林禹成他爱上了。
好狠的一招,林禹成知道,陈盛这是要粉碎他接近朱茗的全部正义性。
但与此同时,一股愤怒从林禹成心底熊熊升起——他确定了,确实是他在先的。
是他先爱上茗茗的。
*
那之后林禹成郁闷了好几天,情绪实在找不到出口时,他甚至还怨过朱茗——怎么就答应和这个烂人恋爱了,怎么就看不出他是个渣男了。就算没看出来,那不能缓一手吗?就不能再多看看吗?说不定他兄弟更好呢?
当然,陈盛搞他心态,他也没放过陈盛。在听完陈盛那一通真情剖白之后,他沉吟片刻,回了一句:“那你的过去,茗茗知道吗?”
当时陈盛就怔住了,因为他分不清这是普通的疑问,还是一句威胁。
林禹成见他不答,很快又补了一句:“如果你是真想和茗茗走下去,最好还是早点跟她坦白,她有知道的权利。纯靠装的话,你也不知道茗茗爱的是真实的你还是装出来的你。既然是真心,就不要搞得不明不白的。”
这话满满的全是道理。
陈盛迟疑了几秒,然后应道:“知道了,我找机会跟她说。”
所以陈盛这几天肯定也不好过。
但林禹成怀疑,就算陈盛把之前的那些事摊开了摆在朱茗面前,朱茗可能反应也不大——毕竟他之前漏过一些信息给朱茗,一般小姑娘听见差点沾人命光吓也吓跑了,朱茗还跟没事人一样说什么“等陈盛自己愿意讲再说吧”。
林禹成就不明白了,这是能等的事儿吗?
而与他和陈盛近日的苦闷相对,朱茗这几天倒是相当兴奋——集中体现在当晚就给他发了自己的课表,告诉他哪些时间是空的,哪些课是能翘的,哪些课是不能翘的。最后还说实在不行不能翘的也翘了,她都能配合。
然后从确定时间的第二天开始就给他发刘教授的旧作,逐个地给他分析哪幅画妙在哪,得过什么奖,是刘教授在什么状态下创作的,在展出时出过什么样的事。
但是该说不说林禹成对油画其实也不是那么感兴趣,他开画廊说到底还是为了赚钱。刚好这两天画廊的吊顶材料还出了点问题,也正是忙的时候,朱茗一连几十条关于油画的信息,他确实有点顶不住。
于是只好回她:【不好意思,这两天有点忙,可能跟不上回复。你可以先说,我有空会看的(笑)。】
朱茗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立刻回道:【好的,你忙你的。】
然后她又发了一张图片,是刘老师那幅《蛇女》。一如林禹成之前看到的网图,整幅画塞满了蛇身,不细看就像许多青蚯蚓充斥着画面,画面中间是一个神情凶煞的女人,下身埋在蛇群中,似与蛇群相连。
林禹成这人本来就有点恐蛇,看了一眼就两眼一闭,赶紧去查吊顶材料的事儿去了。
到了傍晚才得空重新点开聊天界面。
朱茗:【这幅画表达的是愤怒和敌对。其实我们看到的油画,表达愤怒情绪的是非常少的,因为画画本身就是件要平心静气的事——或者说至少画完了人的心应该是静的。那么人在构思时、落笔时,一般想表达的是哀伤、忧郁、痛苦、无奈,当然也有愉悦、放松、美丽、惊恐。】
朱茗:【目前最有名的表达愤怒不甘的油画应该是卡巴内尔的《堕落的天使》,是天使路西法堕落为恶魔时的场景。《蛇女》的情绪表达和那幅画情绪非常类似,主角是个美丽善良的姑娘,但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她怪物般的模样。】
朱茗:【大量的蛇尾体现的是强大的破坏力,令人恐惧,人体部分则看起来痛苦又疯狂,给人一种随时可以冲出画布的惊悚感。再加上皮肤和鳞片上精湛的处理手法,被认为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
朱茗:【而且你看其实整幅作品被阴影笼罩,因为边边角角有亮的地方,所以整体的阴暗并不是画本身暗,而是主角在面对很大的敌人或者说压力。】
朱茗:【我查了一下刘教授创作这幅作品前后的经历,除了参加过几次绘画讲座以外,就是参加过一次访谈节目。当时记者为了节目效果曾多次问到刘教授的婚恋问题,能明显感觉到教授的愤怒和抵触,这幅画应该就是那个状态下画出来的。】
朱茗:【其实我很能理解刘教授不愿意再展出这幅画,因为像我们这些人的情绪其实一般不会这么激烈,这像是气上头了催生的作品。现在可能就是气消了,事情过去了,就不太希望这狰狞的样子继续出现在大众眼前——至少如果是我的画,我会脚趾抠地。】
林禹成看着这措辞不由得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