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右手执子,白子落在错落棋盘上。
姜循心思本在棋上,忽然听到很轻的“嗒”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十分规律……
她垂着眼,看向江鹭的手——
江鹭左手臂撑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
宫灯下,他手指如玉笋,筋骨在晦暗昏光中,透着一层浅浅莹玉之色。
“嗒。”
“嗒。”
“嗒。”
时间一点点过去。
姜循盯着他的手,他的敲击与她的心跳一样。她忽然意识到,他在计时。
姜循抬眼,看向江鹭清隽微湿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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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苑的那处宫舍中,章淞奄奄一息地瘫坐在木椅上。
漏更断续伴着窗外雨,面前桌上的清酒滴滴答答地流淌,酒水淋湿他的袍袖。他睁大眼睛张大嘴,忍着骨肉里无止无休的痛楚,却因被点了穴而喊不出声音——
他此时才在一点点死去。
江鹭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皮肉伤,他用内力捏碎章淞的心脉,却又不完全捏碎。在江鹭走之后,章淞从心脏处蜿蜒的骨血,才会在内力的强悍摧击下,一点点衰败。
章淞面容扭曲,满身大汗。
他眼如铜铃,痛苦无比地看着横梁。他希望有谁能进来给自己一刀,希望自己死得痛快些……
人生将暮,黄昏已至,他竟然想起自己初到凉城的那日。
那时章淞长途跋涉后精疲力尽,从犊车下来时差点摔个狗吃屎,满心迷惘。他站在护城河边上,举目迎日,看到高耸的城楼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士兵。
将士们守着大魏边防第一线,在这里,步步惊心,杀机密布,人命和草芥一样卑贱,而这可能是他老死的他乡。
尘土飞扬,远处无数马蹄从地平线后飞奔而来。或中年或青年或少年,他们风华正茂,坐在马背上笑着欢迎他:“虽然凉城苦寒,但我们会好好招待章监军的。”
那日日光好烈,今日雨声好大,眼前耳边还时时浮现那夜大火的幻觉。到底哪个是真的呢?
豆大汗珠像泪水一样,挂在这个六旬老人皱纹纵横的脸上。
“章监军!”
“章监军,欢迎来凉城!”
“章淞,欢迎来……地狱。”
临死之际,章淞喘不上气。他耳边幻听连连,是江鹭临走前,贴于他耳的轻声细语:
“章淞,你想尝尝心脉一点点衰竭的滋味吗?你想试试被外人看不出伤口的死亡吗?
“你年纪这么大了,饮多了酒,在醉梦中死去,这是正常的。”
江鹭挺拔,端正,神清骨秀。这样不染纤尘的小世子,却在此刻偏过肩朝着老人笑,像个什么也不在乎的俊美恶鬼。
他欣赏章淞的绝望:“你不是最爱冤假错案了吗?我也送你一场错案吧……可惜你只能孤身下地狱,我会找人作证——当章淞章侍郎身死之时,我不在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