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着谈情啊。不管你是不是世子我是不是侍女,我都愿意试一试。”
她口出狂言:“我愿意嫁给你,和你百年好合,为你生儿育女,和你一同守护南康府。”
江鹭登时扶墙,剧烈咳嗽起来。
她真是神志不清了。他不可置信,见她竟然从床上起身,不见病人虚弱之状。她在江鹭看怪物一样的眼神中,袅袅走向他。
她站到他面前睥睨他,如赏赐他一般:“阿鹭,我允许你抱抱我。”
……那药果真会让人神智错乱。她是什么香馍馍,还要“允许”他抱?不,他不可能抱。
江鹭若有所思地低头看她,忽然有一瞬,觉得她眉清目秀皎然如月,不复往日的可恨讨厌。
姜循兀自催促,还在委屈:“快抱抱我,阿鹭。你为什么不动呢?我觉得你吞吞吐吐说想试试的时候很有趣,你要不要再来一次呀?这次,我保证不笑!”
外头大夫和伙计、病人言语声不断,内里,江鹭怔怔看着站到面前、同样诉说不住的姜循。
他睫毛微颤,既知她此时有异,又因她这几分熟悉的话,而想起了一些往事——
那时,他在猎人屋上药事件后,自认为唐突了阿宁;又在阿宁将他哄骗进衣柜后,夜里常梦到她。许多天,他见到她便心如鼓擂、手心生汗,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他既不觉得他与阿宁的情意足以谈婚论嫁,又为自己的绮梦而心中焦虑困惑。
许是做惯了光明君子的人,当真遮掩不住自己的心事。江鹭在又一次见到阿宁时,吞吞吐吐向阿宁说了自己的心意。他客气而礼貌地请问,她愿不愿意和他试一试……
这番话,江鹭说出便已艰难,说完后便双颊绯红,快要沉不住气。更可恨的是,被他在母亲后院拦住的阿宁,听到他的话后,一点点睁大了眼睛,竟然噗嗤笑出了声。
蝉鸣聒噪,午后燥热。
南康王妃在寝舍午睡,其他侍女们或打扇,或于廊下坐着闲聊。江鹭生怕自己被人撞见,紧张无比;而阿宁一笑,他更为羞窘,掉头便要走。
如今想来,阿宁的伪装,在那时便已初露端倪了。
她虽有他想象中的慧黠灵动一面,但慧黠背后,是狡诈、恶意。
她会在世子难堪时,噗嗤嘲笑;会在江鹭说“试试”时,枉顾他的心意。
可她同时……她在他羞恼欲走时,伸手拦住了他。她眼珠眨动,俏盈盈咬唇而笑:“我愿意的。”
正如此刻——
早已抛弃旧日的姜循淡然高傲地站在江鹭面前,记忆混淆,说着与当初差不多的话:“试试就试试。但你方才告白得太好笑了……阿鹭你再说一次呀。”
彼时她还未曾叫他“阿鹭”,只与常人一样,叫他“世子”或“二郎”。
彼时江鹭郑重其事拒绝她的“再说一次”。
而今,江鹭盯着姜循这模样,既心烦意乱,又若有所觉:
她的病其实并没有被大夫给的药压下去。她可能只是痛觉被麻痹。她站在他面前和他说话时,仍是面颊渗汗、唇瓣苍白,袖边手指忍不住蜷缩。
她感觉不到痛,只双眸过亮,面容神色羸弱却言辞盛气凌人。
她并不是昔日阿宁在他面前伪装出来的模样。她更像是,姜循本人出现在南康王府那段时光中,姜循本人站在昔日的江鹭面前。
姜循本人在岁月洪涛下回过肩,垂着睫敛着目,从时光罅隙间朝他漫不经心地乜来一眼……
江鹭震痛,袖中微屈的手指疾跳了一下。他的心脏随之快跳,被他迅速掩住。
他想他昏了头:他在此守着生病的姜循,守到玲珑回来,等姜循清醒后或吵架或质问便是。他关心她现在的记忆做什么?
于是,姜循洋洋洒洒说了一通话,却见江鹭好像毫无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