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房间里只剩下敲键盘的声音,声音很轻,富有规律。
嗒嗒,嗒嗒。
织毛衣一样,把晏在舒略显沉闷的呼吸声,和孟揭的绞织在一起,随着敲击速度的加快而裹得更加紧密,晏在舒不喜欢这种安静,安静会让任何接触都变得微妙。
眼神只是自然地扫过对方,就像在刻意关注。
耳朵无法控制地会收听到对方的动静,譬如呼吸,譬如吞咽,譬如改变姿势时细微的衣饰磨动,那些声音没礼貌,沿着耳朵净往心口里钻。
确实得承认,他们对对方的排斥,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是加剧了对对方的关注。
她知道孟揭也不喜欢,他们都在忍。
生忍。
***
身体和心理双重压力让晏在舒变得烦躁,注意力在散,老徐留的一道课题愣是算不明白,她面上没什么,但情绪确实在长时间的停顿和空悬里表现出来了,孟揭撩眼皮,往她看一眼。
“拉普拉斯变换,你学过的吧?。”
说出口的时候,脑子慢半拍,在孟揭看她第二眼的时候,反应过来了,可箭已出弦没得回转,于是干脆一把将电脑转过去,说,“这题。”
孟揭是有点意外的,他看了眼题,先问了句:“多久了?”
晏在舒看眼手表:“十二分钟。”
他这才开始拿笔,有要解题的样子。
晏在舒麻溜地坐过去,点儿都不拧巴,论起物理和数学这俩领域的专业性,这方圆10公里,她找不到比孟揭更专精的。
晏在舒修了物理,加上晏爸爸打小耳濡目染,自认物理基础打得可以,但孟揭的思维太跳了,知识面还广,几乎每个要点都只提一嘴,然后迅速切换。
比起教学,更像是在演示自己的解题思路,晏在舒其实很惊艳,因为孟揭的阐述简洁、精准、高效,一点儿都不向下兼容,带着股听得懂就听,听不懂关我屁事的态度,偏偏天花板级别的专业性摆在那里,让人一边不爽,一边求知欲大满足,两种情绪互相拉扯,然而这时,药效上来了。
昏沉的感觉是一记闷棍,往她脑子里打进几万只手,再轰轰烈烈地摆起了擂台,晏在舒捏着鼻梁,心觉不妙。
在第三道步骤列出来的时候,她摁住笔尖:“讲慢点。”
孟揭顿手,被打断的滋味很不爽,往前翻了一页:“哪里听不懂?”
晏在舒搓一把眼睛,直勾勾看他:“刚吃了药,很困啊。”
很困啊。
困啊。
那话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尾调长,变做了一把岔了尾巴的小刷子,千丝万缕地冒出丝来,再攒成钩子,一下下往孟揭心口戳。
比刚刚头发丝扫过膝盖的感觉更……难以言说。
而晏在舒讲第一句的时候意识到嗓子哑了,第二句话是被钓出来的,出口后,余音还在脑子里回绕,表情有点僵的。
这会儿又没人讲话了。
空调一定是开太高,温度回升很快,在沉默的对视间把距离拉近,他们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一点燥热,台灯的光影打在孟揭肩膀,那阴影斜铺,在晏在舒手边淡而暧昧地挥出去。
诡异的气氛又杀回来了,这是今晚第二次。
某种情绪撕扯着两人,试图打破他们之间透明却牢固的壁垒,当然,晏在舒并不觉得是内在感情驱动,而是这灯光、这温度,甚至是一呼一吸营造出来的错觉。
深夜,生病,共处一室,近距离对视,这些词实在是自带暧昧属性,导致明明双方都避之不及,注意力却仍旧不听话地朝对方跑。
越抗拒,越容易进入自证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