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一夜未合眼,天明后又只等天黑。到黄昏时,她再按捺不住,便要出门。
邱淑见了奇道:“未到夜里,如何便要走?”
言心莹忽然有些舍不得,她上前握住邱淑的手,道:“想来一些村落颇远,早去早回。阿娘勿忧。”
邱淑用力回握她的手,说道:“阿莹,阿娘知道你这些年不好受,只要你能欣喜些,不论做什么阿娘都称善。”
只一句话竟要将她眼泪逼出来,言心莹强忍下酸楚,道:“阿娘……阿娘,外间冷,回屋去罢。”
她慢慢抽回手,最后望了邱淑一眼,而后头也不回地越过门限上马。梅英跟在她身后,一路出坊门、延平门至城西槐树林。
林中自然没有人。
言心莹心想是自己来早了,等等便好。她将缰绳系在树上,走到能看到城西大道的地方等。她怕傅徽之不信任梅英,便让梅英在更远的地方候着。
直等到天黑了小半个时辰,还未见人,她难免有些沮丧。
少顷,身后传来压抑的咳声,她立刻警觉地望过去。看到是傅徽之,她又惊又喜,唤道:“云卿!”
他终于穿了身厚些的衣服,言心莹松口气,只是她有些不明白为何傅徽之是从她背后过来的,难道他早进了槐树林?
忽然傅徽之开口,不容她再胡思乱想:“我字‘徽之’,‘云卿’是某小字,望女郎不要再唤了。”
言心莹不自觉地手握成拳,咬了咬牙,方道:“是我失礼了。”
傅徽之继续道:“听闻女郎已有婚约,我本不该再与女郎私见。今日是最后一回了,女郎有何事大可说尽。”
言心莹低下头,死死攥着衣袖,抑着声音颤抖:“我、我想问七年前我留与你的书信你可曾看过?”
久久未有回应。她抬头去看,傅徽之似有些疑惑的模样。她急道:“你、你未曾看过?还是未曾拿到书信?我当初请你大哥转交,他、他没有……”
“若是在我病重昏迷那几日,也不能怨我大哥。我醒后便去送我二哥,第二日,傅家全族被收。”
言心莹急了:“那你!我……”她心乱如麻,久不成句。
当年她与傅徽之二人在外,却忽然得到傅徽之二哥傅时文病重的消息。傅徽之先赶回去,她也尽力赶路,到京城时却得到傅时文病故,傅徽之也病倒昏迷不醒的消息。可偏偏她嫁去琅琊的长姐也病重,她父兄官职在身,不能离京,只能她和邱淑同去。她无法,只能去傅家留下一封书信远走。
她不敢想当年傅徽之没有看到信,在得知她离开京城后,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是因为他病重而相弃?或是因为傅家出事了才远避的?那他该多么愤怒。
她留了信仍然觉得对不住人,如今傅徽之连信都没看到,在他眼里,她岂不是那种见人蒙难便割席自保的人吗?在人病重时或家变时弃人而去,她代入自身,都觉得受不了。傅徽之大概恨死她了。
言心莹又委屈,又难过,咬牙强忍着眼泪,不知道该怎么办。
傅徽之见她神情慌乱,不明所以,正要开口,忽然惊觉四面有火光来。他望过去,有数十人围拢过来。最后他在火光中看见了言公彦,立刻明白过来。
他对着还在四处张望的言心莹说道:“言心莹,你要捉我,只须说一声,我立时将性命还你。你为何非要践踏你我当年的情义!”
言心莹闻言回头,看见了傅徽之血红的双眼。
傅徽之哽咽道:“你我之间不剩什么了,你连这个都要亲手毁去么?”